第25章 我知道誰站在哪裏
沈梨花急忙推了回去：“七月，你是在打大姐的臉啊，你們已經過得這麽難了，大姐不僅幫襯不到，怎麽還能要你們的錢呢？”
“大姐。”沈七月握住她的手，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這二十文錢裏麵，有十文是我添補的，還有十文，是別人給的。”
“別人？誰啊？”老沈家能給七月錢，這事沈梨花壓根就不敢想，可除此之外還有誰呢？
沈七月定定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沈梨花越發迷惑，正要再問，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張憨笑的俊臉，她渾身猶如雷擊一般瞬間僵住，表情半癡半呆。
“是……他？”
沈七月點點頭。
“那我就更不能要了，我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副樣子。他家裏還有奶奶照顧，攢這點錢也不容易，七月，這錢我不能要，你快去還給他吧。”
沈七月早料到她是這種反應，牢牢握住她的手，將錢塞進她掌心，“大姐，你聽我說，這錢不是可憐你給你的，這是給醜丫的壓歲錢。”
見她還要推辭，沈七月繼續說道：“大姐，你聽我說，你在孫家並不好過，這錢不多，你且拿著，別的不說，你還懷著孩子，萬一你跟醜丫有個頭疼腦熱不舒服的，難道指望孫家拿錢出來抓藥嗎？”
沈梨花聽她這麽說，一時有些猶豫，沈七月幹脆將她推向正屋，不給她再次推辭的機會。
“大姐，你去看看醜丫，再跟娘說一聲吧，我去把籃子給你提出來。”
好好的喜慶日子，卻搞成這個局麵，沈七月長出了一口氣，似要吐出心中的那股鬱悶。
她走進灶房，沈梨花提來的籃子在灶台上放著，藍布覆蓋下，裏麵裝了十個雞蛋。
一般農村逢年過節走親戚，用竹籃子裝上幾斤點心，幾袋白糖，最上邊再放三片肥肉，這就是厚禮了。主人家隻需要將大部分留下，象征性地在籃子裏留一包點心或一袋白糖就可以了。
可沈七月看沈梨花這境地，恐怕這十個雞蛋，也是費大勁才拿到的。
她想了想，將雞蛋掏出來，從自製的冰桶裏拿出半隻雞、半隻野兔、一斤豬肉放進去。隨後又將自己用豬皮熬製的皮凍撒上秘製料汁拌好，裝了一碗，也放了進去。最後將雞蛋放在最上麵，重新將藍布蓋好。
做完這一切，陸景桓租的牛車也到了院門口。
沈七月剛將籃子放上牛車綁好，沈梨花便抱著醜丫，紅著眼睛走出了院子。
姐弟四人依依惜別，沈七月對著陸景桓囑咐了一番，看著牛車慢慢走遠，心情十分沉重。
“二姐，我以後一定要好好讀書，做大官，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你們。”虎子紅著眼眶，眼神堅毅。
“好，以後大姐，二姐，還有桃桃，都要靠著小三哥給我們撐腰了。”沈七月揉揉他的腦袋，“折騰這麽久，也快晌午了，餓了吧？我去做飯。”
陸景桓駕著牛車漸漸駛出河灣村，行駛在鄉村小道上。
出了河灣村不遠，路過一片枯樹林，陸景桓放慢了速度，本就走得不快的老黃牛，此刻更像是閑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邁著步子。
沈梨花緊緊摟著醜丫，發現牛車慢了下來，正要詢問。突然發現不遠處的枯樹林裏，一棵成年男子腰粗般的大樹後，走出一個高挺的身影。
沈梨花的雙眼瞬間模糊，那個身影無數次出現在夢裏，熟悉無比。那棵枯樹在夏天會枝繁葉茂，形成一個巨大的樹冠，猶如華蓋。
曾經有一對少男少女，做完農活後就會來到這裏，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一直到夕陽西沉，才會依依不舍地道別回家。
“求你……快走。”沈梨花將手中的薄被迅速蓋在頭上，“快走吧，風……有點大。”
“沈家大姐，你有半年多沒回來了吧？不再看看曾經熟悉的景色嗎？”陸景桓幽幽開口。
沈梨花捏著袖中的銅錢，聲音輕顫：“不再看了，有什麽可看的呢？不顧那多美的景兒，永遠不會缺看的人。"
她低著頭由於了一會，小聲道："景桓，我……我知道那裏……站著誰。”
"大姐，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了。"
"不，我不怪你，我很感謝你，隻是我們與緣無分，快走吧。"沈梨花自嘲地笑道。
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幹淨愛笑的少女了，如今的她，已經為人妻為人母，成了那菜市裏堆在角落腐爛發臭的蘭魚眼珠子。
陸景桓轉頭看向那個靠在樹幹上的身影，唏噓一聲，長鞭一揚，牛車加快了速度。
不過是十幾裏的路，才到晌午，牛車便進了孫家莊的寨門。
這裏是孫家人的地盤，沈梨花怕孫家祖記仇犯渾，真鬧起來陸景桓吃虧，便讓他將自己放在離孫家不遠的路口。
目送陸景桓駕車離去，沈梨花看了一眼腳邊的籃子，準備進門迎接婆婆的盤問。無緣無故少了十個雞蛋，她不會發不現的。
可那又怎樣，難道要她空手回娘家嗎？醜丫在路上就醒了，她將醜丫重新背到背上，準備提起空籃子回家。
誰知本以為空空如也的籃子，竟然一下沒提起來。
她詫異地掀開藍布，下一刻再也忍不住，眼淚簌簌而落，全砸進了腳邊的泥土裏。
陸景桓駕車返回，再次路過那片枯樹林，沈大雲竟然還在。
“我是專門等你的，謝謝。”沈大雲將手中的野雞遞過去，“沒什麽能感謝的，這個你拿著吧，不管怎麽樣，謝謝你讓我見了她一麵。”
陸景桓眨了眨眼，接過野雞扔在了車上，“客氣了，走嗎？載你一程。”
沈大雲想了想，爽快一笑，一躍坐在了牛車上，“那就勞煩陸兄弟了。”
男人間的友誼心照不宣，陸景桓勾了勾唇角，沒有說話。
他提著野雞回到沈家小院時，沈七月正拿著擀麵杖滿院子追趕墨影，消失了幾個時辰的墨影正圍著院子中的壓井來回躲避。
一旁的虎子和桃桃覺得好玩，樂得在一旁拍手大笑。
”沈七月，你怎麽這麽小氣嘛？我先用一用，等我忙完就上山給你采。”
沈七月簡直氣瘋，”我小氣？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我晾了好久的藥草，你說你要偷給誰？”
陸景桓下意識去看西牆邊的晾衣繩，果然曬的草藥都沒有了，而墨影手裏有一個小小的破布包袱，不難猜測裏麵裝著什麽。
他心中一動，看向墨影，墨影看到他詢問的眼神，輕輕點了點頭。
“七月，我回來了。”他出聲叫住沈七月。
沈七月轉頭，想起他為了送大姐午飯還沒吃，便停住了腳步，氣喘籲籲地看向墨影。
“雙倍償還，晚飯前要是我沒看到，斷你三天糧。”
墨影看著她進灶房的身影，衝陸景桓眨了眨眼，隨後提著包袱快速衝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