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心中有譜

柳二夫人罵累了,停下來,氣呼呼地坐下歇了,咕咚咚幾口飲完一杯茶。

這邊柳二爺也上完了藥,自己去衣櫃裏翻找了一通,取了個狐皮圍脖套在脖子上遮掩傷口。

柳二夫人斜眼瞪著他,沒好氣地冷笑,“還遮什麽遮?這府裏誰不知道是你幹的?弄個圍脖此地無銀三百兩,也不嫌丟人!”

柳二爺頓了頓,轉頭就已經笑嗬嗬,“夫人罵完了嗎?罵完了就好好歇著,消消氣。我那裏還有賬本沒看完呢,先去書房了。”

說完,也不等柳二夫人發話了,趕緊腳底抹油似的開溜。

門剛一打開,就見石榴端著茶盤站在門外。

二人對視一眼,互相眼神都閃躲了下。

石榴裝模作樣地行了個禮,和柳二爺擦身而過,進了屋裏。

柳二夫人正在氣頭上,一看見石榴端茶進來,沒好氣道,“出去!拿走!不想喝!”

石榴好脾氣的笑笑,“成,奴婢先端走,二夫人什麽時候想喝了,再叫奴婢。”

說話間,她端著茶盤出了屋,還貼心地給柳二夫人把門關上。

出了百合苑,走到拐角處,她在憑欄那裏坐下,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碗,自己呷了一口。

淺棕色的茶湯,熱氣氤氳。

石榴低頭看著,勾了勾唇。

“浣花草,多好的東西,女人喝了,身子像水洗過一樣的幹淨呢……”

她思緒漸漸飄遠,怔怔出神。

“你若還活著,還會嫌我髒嗎?”

話音落,她又臉色一變,像是換了個人,極其陰鬱地將一碗茶湯,一股腦潑進了魚池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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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晴回了柳府,徑直去春暉堂的小廚房忙了一通。

幹娘悲傷過度,昏死過去,自然是不能再當差了,所以接下來,小廚房裏的活計,她要一個人扛起來。

柳家這種不講仁義的地方,怎麽可能會養閑人?

若是她不扛起來,過不了兩日,她們一定會被從春暉堂攆出去,到那時候,才是雪上加霜。

辛晴這般想著,手下忙個不停,借著給柳老太太補身體的由頭,堂而皇之地熬了人參烏雞湯,留下一大海碗給幹娘。

簡單弄了個三菜一湯,辛晴用冷水拍了拍臉,讓哭腫的眼皮稍微下去一點,看上去精神一點,這才端了飯去了正堂。

柳老太太正在禮佛,辛晴一進屋,眯了眯眼,故意模仿春娘的語氣說道:

“老太太,該用飯了。今兒有您最愛吃的紅燒獅子頭呢!”

柳老太太頓時身子一顫,手裏的佛珠都掉了。

她一臉惶惑地緩緩回頭,見是辛晴,頓時長舒了一口氣。

“你放下吧,讓春芳來服侍吧。”

一旁站著的老實丫鬟春芳,聞言訥訥看了辛晴一眼,上前扶起老太太。

辛晴認識這個春芳,她原本是負責灑掃的二等丫鬟,如今春娘一死,老太太身邊再無可用之人,沒辦法就把她改了名字,火速提拔成了一等丫鬟,頂了春娘的空。

辛晴知道這會兒老太太不願意看到自己,她自己也不願在這多呆,心裏早就火急火燎地等著回去看幹娘了。

但是擺完飯菜,她福了一禮,還是規規矩矩地按照舊例,給老太太介紹各道菜的功效和做法。

老太太原本以為自己會食不下咽,結果在她滔滔不絕的引導下,居然也用了大半碗的飯。

一頓飯吃完,老太太擦了擦嘴,露出滿意的神色,“你這丫頭倒是懂規矩,原以為你會顧著你幹娘,忘了自個兒的差事呢。”

辛晴硬是扯出一個職業微笑,“老太太這麽說可要折煞奴婢了。照顧幹娘那是私事,伺候老太太,才是正事。柳家家風清正,大爺又在朝為官,清正廉明。上行下效,奴婢自當公私分明,不敢給主家抹黑。”

老太太聽她這般會說話,頓時舒心許多,嗬嗬笑出聲,笑著笑著,突然又覺察出一絲不對。

家風清正?早上剛出了人命……這丫頭是在諷刺柳家上梁不正下梁歪麽?

然而她抬眼瞧著辛晴,卻看這小丫頭眼神清澈,笑容甜美,不像是個滿腹算計、指桑罵槐的人,料想她不過是擔心自己和幹娘會被趕出去,所以著急表現,說些討巧的話而已。

柳老太太自以為是地點了點頭。

這丫頭遇事不慌,還能頂上,看來是個可用的。

而身邊這個春芳,喊一聲動一下,笨得像是個榆木疙瘩,說話做事兒也不利索,坑哧吭哧,半天連個屁都不放,真是蠢笨如豬,不堪大用。

她心裏本來就悶,身邊的人又是個鋸不開嘴的葫蘆,整個春暉堂靜的讓人心慌。

兩相一對比,還是晴兒這丫頭順眼,模樣乖巧,小嘴兒也甜,還會察言觀色,機靈懂事。

再觀察幾天,行的話就讓她頂了春娘的缺。

柳老太太打定了主意,再看辛晴時,笑容就多了些。

“去吧,我這兒也沒什麽大事了。知道你孝順,趕緊回去看你幹娘去吧。”

辛晴見好就收,反正她目的已經達到,再磨蹭下去有諂媚之嫌。

於是她假笑道,“奴婢替幹娘謝老太太體恤之恩。”

說完,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老太太看著她的背影,越看越覺得自己慧眼識珠。

這丫頭,知好歹,懂分寸,不錯!

唯一不好的,就是說話太像春娘,唉,一想起春娘,她這心裏就慌。

還是再緩緩,緩兩天再說吧……

辛晴飛快跑去小廚房,端起給幹娘留好的雞湯,趕緊回了屋。

屋裏隻有冬兒一個人在看著林嬸子,一看見辛晴來,頓時站起身,抹了把鼻涕道:“晴兒姐姐,林嬸兒還沒醒呢。”

辛晴放下雞湯,點頭道,“知道了,你去吃飯吧,廚房裏給你留了菜和饅頭。”

冬兒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了,聞言如蒙大赦,趕緊出了屋。

辛晴拉個凳子坐在床邊,用引枕把她幹娘上身墊起來一點,又在她脖子下圍了巾帕,防止濕了衣裳,這才舀了一勺雞湯,喂到她幹娘嘴邊。

然而林嬸子牙關緊咬,怎麽都弄不開。

她眼睛腫得隻剩一條縫,頭發亂蓬蓬的,臉色灰黃,呼吸微弱,看上去似乎跟死去了一樣。

辛晴喂了幾次,雞湯都無聲地順著嘴角流下來。

她頓感挫敗,再也忍不住,放下碗,抱著她幹娘,低聲哭了起來。

好不容易找到家的感覺,然而一夜之間,家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