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沉塘

郭村正點點頭,“也好,這樣也能堵住悠悠眾口,省得日後有人拿此事做文章。”

屋裏的狗男女早被人分開,被胡亂罩了件衣服遮醜,一個早已不省人事,一個癱軟在地,卻依然不停地聳動身子,抽筋了一般。

郭村正心中掠過疑慮:這二人莫不是被下了藥?

但看二人這副享受的模樣,顯然本身也十分不清白。況且,民心所向,眾人唾棄,他暗中也就隻能壓下疑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郭村正麵容冷肅,走到男人麵前,親自用刀割破男人手指,將血滴入碗中。

哇哇大哭的孩子也從裏屋抱了出來,用針刺破手指,擠出一滴血。

眾人紛紛好奇地圍著那桌上的瓷碗看,頓時唏噓不止,七嘴八舌地小聲議論。

辛晴站在一旁,連一眼都沒掃。

這水是她提前留存下的水缸裏的水,她不看也知道結果,肯定是血液融合了。

本來隻是為了有備無患,沒想到,最後還是派上用場了。

結果一出,郭村正臉色頓時鐵青,大手一揮,“開宗祠,告慰神靈,三日後奸夫**婦沉塘!”

“郭伯,侄女有個不情之請。”辛晴轉身朝郭村正行禮,“可否立刻將此二人沉塘?”

“這……”

“郭伯知道,我之前受這**婦哄騙,無奈賣身為奴進了柳家當丫鬟,隻有這一日假期,天黑前就要回到柳家當差。侄女想在回柳家前,親眼看見仇人伏法,好在我爹墳頭上祭拜告慰,不知郭伯可否圓了侄女這點心願?”

“她大伯,你就答應了吧!畢竟辛家老哥才是冤主啊!”

“是啊!晴丫頭這可憐勁兒的,小小年紀遇上這麽糟心爛的事兒,不容易啊!你就答應了吧!”

果然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村民們紛紛開口,替辛晴求情。

郭村正耳邊嗡嗡聲不斷,不勝其擾,趕緊擺手示意,“好好好,就按晴丫頭說的辦!你們把人綁了,現在就去沉塘!”

——

秋天的湖麵平靜如鏡,卻驟然被投入兩個裝了石塊和大活人的竹籠子,激起軒然大波,波紋一圈圈浮浮沉沉**漾開,驚飛了蘆葦叢中棲息的水鳥。

兩串不連貫的氣泡咕嘟嘟浮上水麵,不一會兒,隨著最後一個氣泡在水麵炸開,一切慢慢歸於平靜。

塵歸塵,土歸土,一切汙濁罪惡,都長埋水底了。

辛晴長舒了一口氣,感覺這空氣也陡然鬆快了起來。

“多謝叔伯嬸娘替我一個孤女做主,晴兒感激不盡。”她對著眾人盈盈下拜。

“客氣啥,咱十裏坡村雖然都是異姓,但街裏街坊的這麽些年,早就親如一家了。”

“就是,就是!”

村民們紛紛安慰她。

辛晴轉身,走到郭村正麵前,再次福身行禮。

“多謝郭伯為侄女主持公道,隻是,侄女還有兩件事,想拜托郭伯。”

“何事,但說無妨。”郭村正一臉肅然。

“第一件事,我家的那幾畝藥田,我想交由郭伯轉租,每畝地每年給我半貫錢就成。”

此話一出,村民們紛紛表示驚訝。

那可是上好的藥田!租金卻比照著乙等農田,也太便宜了吧!

這年頭連年征戰,藥材緊缺,那地裏如今還種著藥材,等來年一賣,可不止這點錢了,這丫頭莫不是傻了?

辛晴當然不儍,她是用這點好處,換來郭村正的常年庇佑。

如果她猜得不錯,郭村正肯定會自己租種,這麽大的便宜塞到他手裏,他沒理由不要。

而且這一點,她已經從郭村正和緩的臉色裏得到了證實。

“那第二件事是……?”

“第二件事,那二人的野種我不養,麻煩郭伯給他找個去處,最好送得遠遠的,讓他沒機會知道自己的身世,當個普通人過一輩子。”

郭村正不由得再次正眼看向眼前這個小丫頭。

雙丫髻,粉白圓臉蛋,杏眼烏靈,眼神清澈,怎麽看也就是個十四歲的小丫頭片子。

可這丫頭的一言一行,可著實和年齡不匹配啊,老練世故得連他這個中年人都驚訝。

故意先給他個甜棗,再給他塞個小麻煩。

這以後,恐怕還不少要找他幫忙,果然白得的便宜不能占。

罷了罷了,看她一個小小孤女無依無靠的,他就當做慈善吧。

“行吧,這兩件事都交給我了。”郭村正轉頭看向他婆娘,“你去先把那孩子抱到咱家來吧,過幾日我去鎮上問問,看看能不能找個不會生養的人家送出去。”

郭大娘是個溫和的婦人,聞言順從地點點頭,並未發表意見。

日頭悄然西斜,這一日雖然快要過完了,但卻永遠地載入了十裏坡村的史冊。

關於這一日的發生的種種事情,在很久很久以後,還不斷有人提起,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

辛晴回到家中,對著廂房裏辛老爹的牌位上了炷香,跪下拜了拜,嘴裏喃喃道:“辛老伯,雖然我占了你女兒的身體,但我也不是故意的。如今我把那倆禍害給除了,也算是給你們報了仇。看著這件事的份上,還請辛老伯多多保佑我,平安在柳家當差,趕緊攢夠銀子贖回自由!”

說完,她陡然想起,當初她賣身的二十兩全都交給了秦氏,如果這銀子能拿回來,那她是不是就不用回柳家當丫鬟了?

辛晴興奮地從地上爬起來,趕緊跑進秦氏的臥房,在屋裏四處翻找一番,最後卻隻在秦氏妝奩盒裏找到兩百文銅錢。

但是秦氏的首飾卻多了幾件赤金的簪子。

辛晴歎了口氣,把值錢的用揣進懷裏,打算以後有機會給當了。

出了正房,她轉而出屋朝東廂房去找。

疤臉這個屋子比他的臉都幹淨,一桌一椅一炕,連個放東西的抽屜都沒有。

他的衣衫在炕上亂扔著,辛晴忍著惡心,抖了抖那幾件破衣服,還真抖出來幾粒散碎銀子,加起來連二兩都不到,還有幾張寫著“押”字的紙。

竟然是賭票!

辛晴頓時泄了氣。

原本還指望那二十兩還有剩下,好讓她趕緊贖身換自由,沒想到這倆禍害早就揮霍一空。

想想也是,這兩個禍害,一個好吃懶做,一個嗜賭成性,別說二十兩,估計連劫持辛老爹貨銀那一百兩,二人也早就花光了。

她歎了口氣,來到院子裏,把桌椅板凳規整規整,灶房裏的碗筷刷幹淨放好,院子裏的垃圾清掃幹淨,收拾了個小包袱,把值錢的東西全都裝了進去,背簍裏裝上給師父準備的飯食,然後一把大鐵鎖,鎖住了大門。

辛晴朝著門拜了拜,毅然決然地轉身。

紅彤彤的日頭掛在西邊,金燦燦的光鋪滿一路,辛晴迎著燦陽,朝著後山大步邁去,由此踏上另一段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