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齊夫人
流芳園一眼望不到盡頭，雕花燈籠掛了一路，燃燒的燈油散發著清香，一聞便知道不是普通的料子，都是上供朝廷的上等油料。
九曲回廊彎彎繞繞，柱子上雕龍畫鳳，刻著古韻詩詞或是精致畫作，一看就是書法、繪畫大師以天然的柱子為紙，在上麵畫出模樣，再由工人雕刻完成，都是十足的收藏品。
假山、蓮池、竹林、瀑布…四時美景都照搬進了這個園子裏。
紅色的牆，青色的瓦，秦清瑤已經能夠想象到落雪時，這裏該是怎樣的景色了。
李宸帶她轉過了不知道幾道彎，才抵達了流芳園的最中心，也就是遊園宴的位置。
座位以圓形排開，太監領著李宸和秦清瑤在他們的位置上落座，秦清瑤打量著周圍的官員和夫人，夫人們無一不是精心打扮，仿佛是來爭奇鬥豔一般。
宴會遲遲未開始，不少人過來同李宸打招呼，秦清瑤便埋頭吃她的葡萄，順便記下那些人的官職和容貌。
秦清瑤總覺得那些人看自己的時候，總帶著些鄙夷和瞧不起，礙於李宸在場，他們還是得恭恭敬敬地給她行禮，她也隻好傻笑著回應。
忽然，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聲，秦清瑤探頭去看，隻見穿著黃袍子的年輕男人從屏風後麵麵走出來，身後跟著兩名妃子，待他們走到亮處，秦清瑤才認出了人。
皇帝顧軒朗的背後，跟著雍容華貴的杜貴妃，以及一身素色的珍夫人。
李宸握著酒杯的手頓時收緊，將手中的瓷杯硬生生握碎了一隻。
秦清瑤察覺到李宸的失態，連忙去看他的傷勢，杯子四分五裂，手掌被劃出了一道深痕，秦清瑤頗為擔憂地看著他，“小將軍，疼不疼？”
李宸沒有說話，他手上的青筋暴起，臉色極差，他沒有要退席的意思，秦清瑤隻好用自己的手帕替他將傷口包紮了起來。
“皇上竟然帶先皇的妃子出宮？天啊，此等妖妃怎麽還留在宮裏啊？”
“蠱惑人心，真是離經叛道！”
“快不要說了！她弟弟鎮南將軍可還在這兒呢！”
秦清瑤聽著這些議論，眉頭一皺，珍夫人的確是先皇時的妃子，那時算不上妃子，冊封的聖旨還未通報到她的手中，先皇便駕崩了，其餘妃子一律陪葬，隻有她活了下來，還被顧軒朗給冊封為了“珍夫人”。
一女侍二夫，父死子承，秦清瑤都能想到那些人在後背議論李謐該是多麽的肮髒不堪，可她抬頭看向一臉淡然的李謐，不由得敬佩。
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在流言蜚語中活著才是一件痛苦的事。
秦清瑤看向身邊的鎮南將軍，或許，李謐的死都不由自己做主，她還有一個弟弟，弟弟是姐姐的軟肋，姐姐是用來威脅弟弟的工具。
顧軒朗在最高位落座，兩位妃子一左一右，杜貴妃不甘離得遠，端著酒杯去了顧軒朗身邊伺候他，李謐則坐得遠遠的，隔著人群，看到秦清瑤在看她，朝她點了點頭。
秦清瑤連忙朝她笑了笑，當做回應。
李謐頭上的翡翠冠甚是奪目，秦清瑤用心數了數，足足有六根雉羽，連杜貴妃都不過是六根，李謐這個先皇的妃子，僅僅是“珍夫人”的品階，竟然和貴妃平起平坐。
“我去去就回。”李宸站起了身，朝珍夫人的方向走去。
秦清瑤並未跟上去，既然李宸沒有提出要帶自己一起去，那她就坐在這兒乖乖等他吧。
圓台上歌舞升平，宮女們的綢帶漫天飛舞，身姿妙曼的舞女們繞著圓台舞蹈，秦清瑤吃著葡萄，瞧著這台上的宮女，耳朵卻在聽著四周的動靜。
這些達官貴族，喝了點小酒，就說起了八卦，真是一個比一個有意思。
比如尚妃在巴結杜貴妃的事，傳得大家都知道了，尚妃的哥哥一個人坐在那裏，尷尬得很。
比如禮部尚書最近尋了個外族畫師，在府上教公子畫畫。
又比如，鎮南將軍把他的傻妻給帶到了宴會來了，堂堂鎮南將軍竟然娶了一個傻女，有辱李家門楣。
哦豁，吃瓜吃到了自己的頭上，秦清瑤差點一口葡萄卡在了喉嚨裏，咳了半天，臉都微微漲紅了。
“這就是將軍夫人？”旁邊傳來一聲嘲笑。
秦清瑤扭頭看去，就瞧見戴著五支雉羽翡翠冠的女人昂首挺胸、傲氣十足地站在她的麵前，那臉上的粉塗得就像白牆，風一吹，就能吹落一陣“牆灰”。
“好可怕，有鬼啊！”秦清瑤反應巨大地往後一跳，驚呼的聲音引來了周圍人的圍觀。
隻見那人的臉色黑如鍋底，“你說誰是鬼呢？！我這是京都時下最流行的妝容！”
秦清瑤差點笑出了聲，就您這比月餅還圓的大臉配上這個妝，半夜閻王見到你了都要繞道走，瞧著這打扮，倒像是剛才八卦裏的禮部尚書夫人，難怪首飾品階如此高。
但這麽看來，鎮南將軍夫人所佩戴的首飾竟然和尚書夫人一般了。
“哎呀，我看錯了嘛夫人。”秦清瑤嘿嘿笑道。
前來找事的齊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她打量著秦清瑤一身的穿著，連翡翠冠都沒有佩戴，哼，肯定是鎮南將軍壓根沒有打算把翡翠冠給她用吧。
想到這，齊夫人冷哼了一聲，“算了，也不怪你，從小在鄉野間長大的臭丫頭能懂什麽？有娘生沒爹養，克死了秦家一大家子人！”
“現在嫁入了李家，可別把李將軍也給克死了！”
秦清瑤真的是忍無可忍了，若不是還要將這傻女的人設保持下去，她就要跟這個潑婦辯論一番了，隻是還沒等她開口，身後就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齊夫人放心，我們李家人命硬。”李謐走了過來，她雙手交疊，廣袖流光，眸子透著一股子清冷。
“珍夫人！”齊夫人眼神巨震，看到她身後之人時，更像被人扼住了喉嚨，說不出話來，“李…李將軍…”
“小將軍！姐姐！”秦清瑤看到自己的兩位大靠山過來，總算是找到了撒氣口，指著顫顫巍巍的齊夫人，“她剛剛說我克死了秦家所有人，還會克死小將軍！”
“我…我隻是…”齊夫人欲爭辯，卻看著李宸冰冷的眼神說不出話來，他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多謝齊夫人關心，聽聞齊公子近日在京都又鬧了些事，可要小心處理。”李宸道，他的眸子黝黑，在黑夜裏更顯得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