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好人
某一刻……
“魔鬼！你這個該死的魔鬼！我要殺了你！一定要殺了你！送你進十八層地獄！”
一道稚氣十足的怒喝聲，自前方傳來。
模糊視線中，紀白隱約看到一道嬌小的身影，手裏拿著一根木棒，朝自己衝了過來。
“找死！”
紀白冷喝，風般前掠，刹那間掠至那道小身影的前麵，揮刀斬下。
“啊！”
那道小身影嚇得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上的木棍，也掉落了。
而那稚氣十足的驚呼聲，於紀白而言卻宛若是醐醍灌頂，手中的妖刀一頓，從瘋狂的殺念中，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嗜血妖刀停留在那道小身影的頭皮上。
這個世界，在這一刻變得一片死寂，連一絲聲響都沒有。
紀白抬手摸了一把眼中的鮮血，定睛看了看，隻見跌坐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小男孩。
小男孩睜大眼睛，無比驚恐地看著紀白，嘴裏還在失聲叨念著：“魔鬼！魔鬼啊……！”
紀白將嗜血妖刀一收，看了看四周，發現滿地都是密密麻麻的屍體，空氣之中，彌漫著嗆人的血腥味道。
這裏到底躺了多少屍體……不知道！
更遠處，還有不少老弱病殘，正在萬分驚恐地遠遠看著自己。
瘋狂的血戰，暫時結束了！
因為那些先前潮水般朝他狂殺過來的人，此刻，全都變成了冰涼的屍體，一動不動地躺在他的視線中……不對，還剩下眼前這個驚魂失色的小男孩。
“真的……屠城了……”
低吟一聲，紀白滴血的身軀，在微微戰栗著，身上的鮮血成串而下，很快在他腳下形成一灘血水，迅速朝四周蔓延開來。
在這件事爆發之前，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年僅十七歲的自己，有一天竟然會直接屠城，無數的生命，都終結在了他的妖刀之下。
曾經的他，是光芒萬丈的紀家世子，無論走到哪裏，迎接他的，都是愛戴與敬仰。
而今的他，卻成了一隻殺人如麻的魔鬼！
天堂與地獄，這兩種極端，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在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身上，完全呈現了出來。
而這一切，都源於郡城少主翰墨，和他那個該死的未婚妻柳煙兒！
這一刻，他感覺這個世界很冷！
很冷很冷！
冷到骨髓裏的那種冷！
愣了片刻，紀白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眼前的小男孩：“小弟弟，在你眼裏，我真的是魔鬼嗎？”
“灰話，殺了那麽多人，當然是魔鬼了……很可怕很可怕的魔鬼……隻有魔鬼才會殺那麽多人的……”
小男孩的小身子，在瑟瑟發抖，嘴裏卻在小聲嘀咕著給自己打氣：“不要怕，不要怕，娘親總說，我是最勇敢的孩子，所以，我一定可以殺死魔鬼的，一定可以的……！”
紀白：“……”
小男孩突然抬起頭來，怒視著紀白：“我是最勇敢的孩子，我不怕死的，所以我要殺了你這魔鬼！”
說著，他又伸手去抓他的木棍，紀白卻一腳將那根木棍踢開了，想了想道：“對，小弟弟，我是殺了很多人，可是，我要是不殺他們，我會怎麽樣？”
“灰話，你當然會被他們殺死了！”
小男孩兩邊腮幫子鼓起老高，憤怒地脫口回答，這會兒他對紀白，竟是不再有任何畏懼。
紀白咧嘴笑了笑：“小弟弟，若是換成你，在你不殺死他們，他們就會殺死你的情況下，你又會怎麽做呢？”
“灰話！”
小男孩挺了挺胸脯：“我當然會殺死他們了，我是最勇敢的孩子，我不怕他們，不怕……不怕……”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頓時怔住，仰著稚氣十足的小臉：“你……你……”
紀白的嘴巴，又咧得更開了些：“所以，小弟弟，身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中，有些選擇，身不由己，城主府與紀家用我父親和荷花來要挾我，想以此殺死我，而眼前這些人，我與他們無冤無仇，他們卻全瘋狂地衝上來殺我……在我的眼裏，他們又何嚐不是魔鬼？”
小男孩：“……”
“小弟弟，回家吧，你娘親可能正在等你回家吃飯呢。”
紀白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揉了揉小男孩的腦袋。
“回家吃飯……”
小男孩愣住，這一刻，他竟然在紀白那猙獰的笑容裏，感到了一抹溫暖。
“對，回家吃飯。”
紀白點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小男孩坐在地上，看著紀白遠去的身影，神色發呆：“他說的，也很有道理啊，那他，到底是不是魔鬼呢？”
“算了，回家吃飯吧。”
小男孩從地上爬起來，重新拿起地上的那根木棍，朝家裏走去。
沒走幾步，他又突然停下，轉臉看向紀白的身影，突然奶聲奶氣地大聲叫道：“紀白哥哥，我突然覺得你是好人，加油，將你爹和你的那個丫鬟救出來！”
好人？
紀白如遭雷擊，血軀巨顫，一下子呆在了那裏。
自己是好人嗎？
可笑！
一個好人會殺人如麻？
但，“好人”這兩個字，還是在他那顆冰冷的心髒中，注入了一絲溫暖。
好半晌，他徐徐轉身，看向遠處的小男孩，嘴巴再次徐徐咧開，咧得很大，很陽光，很溫暖，搖頭道：“小弟弟，我並不是什麽好人，但你剛才說的話，還是讓我感覺很溫暖，在這個地獄般冰冷的沐陽城，我很幸運還能聽到一句這樣的話。
回家吧，好好在家裏待著，不要再出來了。”
“好！”
小男孩點了點頭，然後邁動兩條小腿，朝家裏跑去。
紀白站在那裏，手中緊握的嗜血妖刀沒動，目送著小男孩離開，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他才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嗜血妖刀。
隻見那嗜血妖刀上，先前血戰沾在上麵的血跡，早已經被吸收得幹幹淨淨，一絲都沒殘留下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此刻，紀白感覺嗜血妖刀，似乎比之前妖異了一些。
“這柄嗜血妖刀有古怪，在吸收了鮮血之後，會出現變化，也不知最終會變成什麽樣子……”
紀白低吟一聲，隨即輕呼出一口氣，不再耽擱，將嗜血妖刀緊握了握，轉身朝紀家的方向行去。
父親和荷花，目前在紀家到底怎樣了，他不知道。
他隻是可以確定，他們兩人還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