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幾分相似

顧清韻趁著起身的時間,打量了一下李太妃。

李太妃一身褐色衣裳,顯得很黯淡老氣,手上戴了一串楠木佛珠。人看著有些瘦削,容貌看著端莊溫和,年輕時可見必定是個美人。也是,不是美人也進不了宮。

李太妃的失態隻有一瞬間,顧清韻一起身,她已經放開手,重新站直了。

聽到顧清韻說自己是伺候夏天棄的,她微微有些愣神,看向自己身後的管事嬤嬤。

那嬤嬤走到太妃身邊扶著她胳膊,低聲說,“就是那個,棺生的。”

這時候,夏天棄已經起身,轉身離開李太妃一些距離,請安道,“孫兒夏天棄,給太妃娘娘請安。”

憲宗說要待李太妃如母,雖然不是太好,在宮裏也是非常尊崇,謝皇後每月都要帶妃嬪們去永年殿請安。夏天棄自稱一聲孫兒,倒也合適。

李太妃顯然想起了夏天棄是誰,聽到這聲帶著童音的請安聲,微微轉身,看到夏天棄,略微有些意外。

三皇子夏天棄在宮中一直是個透明人。

李太妃知道,宮裏的日子不好過,甭管是妃嬪主子還是皇子公主,不受寵沒靠山,混得可能還沒一個有臉的奴才好。

夏天棄認母妃的事,她也是知道的,那時她還感慨過,隻怕這孩子在宮裏活不了多久。但是,她也隻是感慨一聲罷了,在宮裏誰又容易呢?她一個寡居婦人,唯一的女兒也被送去和親,還客死異鄉了……想到女兒,她忍不住又看了顧清韻一眼。

這個宮女,今日的發型發飾,乍一眼看去,竟然跟她的升平有幾分相似。

她的升平,是六月的時候離開帝都,而死的時候,也是六月……那時候,她護不住女兒,皇帝舍不得自己的親妹妹,為了與匈奴議和,逼著升平去和親。

那年,升平隻有十五歲,抱著自己說,“母妃,升平不孝,以後母妃要保重自己,不要掛念升平……”

“太妃娘娘……”顧清韻疑惑地叫了一聲,打斷了李太妃的沉思。

李太妃看她有些局促不安地往夏天棄身後站了站,夏天棄好奇地看著李太妃,“太妃娘娘,可是清韻有何不妥?還望您看在孫兒份上,莫與她計較。”

李太妃搖頭,“原來叫清韻,倒是好名字。我隻是一時失神,與她無關,三殿下莫要責怪她。”想了想,她又轉頭跟身後的嬤嬤說,“素心,你幫我給三殿下送份見麵禮,這麽多年,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三殿下呢。”

“孫兒是不祥之人,不敢求見太妃娘娘。”夏天棄連忙請罪,“今日是奉皇後娘娘之命,來梵音殿聽經祈福。”

李太妃又打量了他幾眼,眼神一垂,看到夏天棄腳邊那個薄得隻有一層錦緞的蒲團,又看了顧清韻一眼,笑著說好,“元一法師是報國寺的有德高僧,你小孩子家家,能坐得住聽經,很好。”

本就是偶遇,李太妃閑話了幾句,帶著身邊那個叫素心的嬤嬤會到正殿,聽元一法師念了一段《地藏經》,才起身離開。

走出梵音殿,李太妃忍不住抓住嬤嬤的手,“素心,你看她……像不像升平?”

莊嬤嬤歎了口氣,“娘娘,公主金枝玉葉,那隻是個宮婢,怎能相提並論呢?”

“那年,我幫升平梳了這個發髻,她很喜歡,就連離京的前一晚,還要我幫她梳這種發髻,簪了珠花,就連珠花都有點像……”李太妃說著,眼眶一紅,抓著莊嬤嬤的手不由用力起來,“要不是……要不是他,升平怎麽會去和親?我……”

“娘娘!”莊嬤嬤厲聲叫了一聲,往左右看了一眼,幸好跟著的幾個宮婢都離開一段路,應該是聽不到的,“娘娘,明日還要來聽經呢,天色不早,先回宮吧。”

梵音殿在禦花園的西北角,永年殿也靠近西北角,兩處地方甚近。

李太妃離開的時候,顧清韻和夏天棄待在偏殿裏,隻當不知道太妃離開。

等人走遠了,顧清韻摸了摸頭上的珠花,知道這一步自己押對寶了。她昨天在飯堂打聽了當時在升平公主和李太妃身邊伺候過的人,終於讓她找到了一個。那太監據說是升平公主身邊伺候的,隻是因為八字衝了,沒跟在和親隊伍裏。發回內廷人事司後,重新安排了差使。因為年紀漸大,如今就在冷宮那邊做看門的。

顧清韻送了些財物,隻說自己想離開榴花宮,聽說永年殿是好出去,想求個指點。

那太監看守冷宮,一點油水都沒有,日子清貧得很,聽到顧清韻的話,就指點了幾句。

李太妃那時候喜歡幫升平公主挽發梳成花頂型,頭上兩朵粉珍珠做的珠花,先帝爺都誇說人比花嬌。

他說顧清韻側臉與升平公主有一分相似,再打扮打扮,隻要李太妃憐惜了,開口將她要到身邊伺候也不是不可能。

顧清韻得了指點,許諾若成了以後還來給他送些好飯菜,回到榴花宮折騰半夜,才學會這發髻梳法。

看李太妃剛才的樣子,自己這打扮,果然與升平公主有些相似了。

而夏天棄的樣子,一定會讓李太妃高看一眼的。一個沒有母妃沒有母族護著的落魄皇子,竟然還能活著,而且禮儀和儀態都不錯。

李太妃戴著楠木佛珠,穿著褐色緇衣,身上幾乎沒有名貴飾物,就連給夏天棄的見麵禮,都是讓人回去取的。但是,她要真是萬念俱灰、一心向佛之人,佛珠戴上身之後不會輕易更換,日日數珠誦經,一兩年下來,一串金絲楠木佛珠,早就該盤玩出包漿了。

可李太妃那串珠子,露出的如意結是舊的,珠子卻隻是略有浸潤,顯然主人沒有每日拿在手中。

她到現在一看到自己,還雙目含淚,悲傷越多,心中必定藏的恨越多。她肯定會恨將自己女兒推到匈奴的憲宗、謝皇後,甚至是那位逃過一劫的錦西公主。

她要在憲宗手裏討生活,不得不含悲忍淚,撐出一派萬念俱灰與世無爭的樣子。

可是,她真的甘心嗎?若是她不甘心,她會不會想要報複?

她一個太妃,膝下無兒無女,母族就算有兵權,也不會為她造反起兵的。

在這皇宮裏,她需要一個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