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童言稚語
反正榴花宮沒別人在,也就沒什麽上下尊卑的說法,顧清韻就讓夏天棄幫忙抬水,一連換了三桶,才把他上上下下都洗幹淨了。然後,她又換了臉盆給夏天棄洗頭,又是洗出幾盆黑水。
夏天棄很聽話,讓洗澡就洗澡,讓洗頭就洗頭。
顧清韻現在確定了,自己以前估計沒幹過這些伺候人的事,明顯都不太會幫人洗澡洗頭的。所以,她的動作真是一點談不上溫柔,搓澡就跟扒皮一樣,幾下就將夏天棄給搓紅了,差點將皮都給搓下一層來。
頭發更慘,夏天棄的頭發又長又亂,幹枯得跟枯草一樣,全都打結了。拿梳子通頭根本就梳不下去,為了扯開夏天棄打結的頭發,扯斷他不少頭發,還幾次將胰子水弄到他眼睛裏。
夏天棄倒是不嫌棄,還很能忍,頭發扯痛了都一聲不吭,眼睛進水了也隻揉揉眼睛,一點也不會吵鬧。
還是顧清韻發現他痛得兩手握拳,才發現自己手重了,“痛了你要說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手重了。”她不好意思地抱怨。
夏天棄縮了縮肩膀,搖頭說,“我不怕痛。”
顧清韻輕輕拍了他一下,“哪有人不怕痛的,能不弄痛不是更好?”說著繼續低頭給他洗頭發,手上動作馬上輕柔了些,寧願多花些時間解開打結的地方。
洗完之後,顧清韻覺得腰酸背痛的,不過,看著麵前唇紅齒白還香噴噴的孩子,要是長點肉,就太漂亮了。看到他額頭上還有水,又拿了手帕幫他擦幹,左看右看,她忍不住抓過來親了一下,“好香啊,真是個漂亮的小娃娃!”
夏天棄被她一親,呆愣愣地看著她,叫了一聲“娘親”。
顧清韻啐了一口,一巴掌拍他腦袋上,“胡叫什麽,我哪有你這麽大的兒子,叫姐姐差不多,我有個弟弟,跟你差不多大。”
“那他呢?”
“他——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了。算了,先不想了,來,我幫你梳頭。”
顧清韻拿了自己的篦子,幫夏天棄篦頭。被子裏有跳蚤,頭上還有虱子,這個皇帝的兒子,真是可以跟路邊乞丐相媲美了。
夕陽餘暉下,顧清韻坐在院子裏的春櫻樹下,一下一下幫夏天棄篦頭。
夏天棄看到落地的虱子,又用手指甲碾死,發出小小的“畢剝”一聲。原來除了娘親,還有“姐姐”也是會這麽愛護自己的啊。他沒有娘親了,可他是不是有姐姐了?
微風吹過,春櫻落英繽紛,不過片刻功夫,就落了兩人一身,遠遠看去,好像一副春日畫卷。
夏天棄從沒體會過這種感覺,從他記事以來,好像唯一一次洗澡,還是要送到如妃那裏時,於太監幫自己洗的。他手勁大,搓得好痛。後來,每次髒了,好像,都是被潑一盆水,或者下雨的時候被人推到雨裏罰跪罰站,幹了就是洗澡了。
梳子從頭上梳過,一陣輕柔的微微刺痛又放鬆的酥麻感覺,這是不是那些太監嘴裏說的飄飄欲仙?
他朦朦朧朧,有種不想醒來也不想動的念頭,就兩手抱膝坐著,腦袋趴在自己的胳膊上。
要是這就是神仙的感覺,難怪人人都想做神仙。
“是不是姐姐都會這麽幫人洗頭?”
“嗯,姐姐比弟弟大,肯定要照顧弟弟的啊。”
“那我叫你姐姐,以後你都這樣幫我洗澡洗頭好不好?”
“伺候殿下,是奴婢該做的事。“
夏天棄不自覺地扯出一抹諷刺的笑意,以前也有奴婢這麽跟自己說過,然後,就搶了自己的東西……
他抬起頭,“我要姐姐照顧我。隻要你做我姐姐,我所有東西都可以給你。”
小小的臉上,一片渴望之情。
顧清韻猶豫片刻,算了,既然打算照顧他了,認了弟弟又何妨?
“殿下,奴婢不是不願認您當弟弟,但是宮裏上下尊卑有別,要是別人發現您叫奴婢姐姐……”
“那我等沒人的時候叫。以前阿爺也是這樣說,所以我都是沒人的時候悄悄叫他,一直沒人發現。”夏天棄忍不住有些小得意,但是轉眼想到於太監死了,又有些失落,“可是,我保護不了阿爺,他死了。”
“殿下還小,本來就該是阿爺、姐姐來保護殿下才對。等殿下長大了,再保護我好不好?”顧清韻遞過手帕讓他擦眼淚。
“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保護姐姐的,誰也不要想欺負姐姐。”夏天棄發誓一樣地說道。
“好,那姐姐以後等殿下來保護了。”
等到天黑透的時候,夏天棄才算打理好了。這孩子剝幹洗淨再穿上新的幹淨的內衣後,真是漂亮得像個小仙童。
“好了,好好睡一覺。”顧清韻將他送到寢宮,又給他蓋上新的絲綿被子。
夏天棄小心地摸了摸身上又輕又軟的被子,忍不住起身看著身上香香的軟軟的衣裳,不敢閉眼。他怕一睜開眼,發現這些全是假的,就像以前他餓極了夢到自己吃飯,一個比今天洗澡的木桶還要大的碗,裏麵全是米飯,他拚命吃啊吃啊,然後醒過來,發現什麽都沒有……
顧清韻回到房裏,簡單洗漱了一下,一下倒在**。給夏天棄洗澡,還是很累的,可她一時沒什麽睡意。
她得想想,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她伺候的這位三殿下,混得實在太差。她若是跟在他邊上,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離宮。
可要是丟下他不管……剛來的第一天她可以轉身就走,到了今日,看到那孩子將視為寶貝的護身符送給自己,隻求自己不要走,還有他那一身的傷痕,若是自己不管他,也許沒過多久,他就要死在這深宮裏了吧?就像無數的冤魂一樣。
想到夏天棄那一身傷痕,還有大家提起他時厭惡的語氣,算了算了,相逢就是有緣。也許她帶著混亂的記憶成為宮女,就是老天希望自己幫他活下去呢?
顧清韻安慰了自己一句,就算夢裏她總是很迫切地騎馬要趕到哪裏去,如今多久了?肯定也來不及了。
她離宮去尋找記憶還不如在宮裏,畢竟於太監那個天元寺護身符,也讓她很熟悉。
她記下了這個地名,以後有機會可以打聽一下天元寺在哪裏,或者,打聽一下於太監是哪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