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是我見過最年輕的媽媽
坐了兩天多的警車我終於回到了Z市,在此之前我做夢也希望自己能再回趟Z市,但是在我許多的預想中,並沒有出現以這種方式回去的情形。
路途中,帶我回去的兩警察沒有想象中為難我,相反對我還算照顧,其中一個是女警,不知是職業病還是對懷裏的孩子特別感興趣,一路上問這問那的。
“這孩子真好看,多大了啊?”
“你還很年輕吧?你是我見過最年輕的媽媽。”
“孩子的父親呢?”
……
孩子的父親,我在心裏念著瑾瑜的名字,沉默不說話。
我在上車前曾給瑾瑜打過一個電話,他的手機號碼我熟悉到即使倒著也能背出來,但是在輸入號碼的時候,我卻按錯了三次。
我顫抖著嘴唇在等瑾瑜接聽,但是等到通話,一個好聽的女聲在我耳邊響起。
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塞住,我張張嘴,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何小景,你搶我手機幹什麽?”是瑾瑜的聲音,雖然是質問的語氣,卻不生氣,甚至還帶些寵溺。
我匆匆按了結束鍵,腦裏突然高中瑾瑜剛買手機那陣,我也喜歡從他手裏搶他的手機玩,那時他也老對我說:“秦潮歌,你搶我手機幹什麽?”
陳叔叔以非法占有他人財產和詐騙兩項罪名起訴秦白蓮,我找律師谘詢了下,由於數額大,秦白蓮這種情況最少也要判十年以上,而這還是比較樂觀的情況。
回到Z市,在警察的安排下,我見到了秦白蓮。
秦白蓮沒說幾句話,唯一的話就是求我不要去找宋黎明幫忙,她說不想讓宋黎明知道她現在這個樣子,她還說她寧願死也不讓宋黎明看到她這副模樣。
我把我的孩子雇給一位姓何的女人暫為領養,每天80塊,我數了數我身上的錢,如果坐著等死,我和我的孩子還能活一個星期。
我去找陳叔叔希望他能撤銷起訴,但是接待我的人居然是陳梓銘。
一年沒有看見他,陳梓銘整個人都變得老成了,而他似乎也很驚訝我的變化,打量著我老氣橫秋的發型。
“你過來做什麽?如果是求我撤銷訴訟,那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這是不可能的。”陳梓銘看著我,口吻沉默。
我說:“我想見陳叔叔。”
“陳叔叔?”陳梓銘笑出聲,“我爸爸一年之前就被你那媽氣得腦溢血中風了,你要見他?秦潮歌,你還有臉見他嗎?”
“對不起……”我低聲地道歉,“我媽欠你們家的錢我會還,求求你別告她可以嗎?”
“欠?”陳梓銘冷眼看著我,“不虧是文科高材生,用詞還真漂亮,但是秦潮歌,你可能不清楚狀況,我們家沒有借錢給你們家,或許你應該問問你那母親,她是如何從我爸爸那裏騙錢,如何將我爸爸氣得住院,如何害的我家公司一蹶不振?”
我:“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嗎?”
陳梓銘:“沒有。”
我在Z市並沒有多少認識的人,秦白蓮以前交的朋友沒有一個願意見我,而我的同學也都各奔東西上大學了,連瑾瑜都去了遙遠的北方求學,去了那個曾經我和他共同約好的大學。
我在心裏告訴自己,我不能怨他,做人要厚道,突然消失的是我,爽約的是我,再蠻不講理的秦潮歌也不能怨葉瑾瑜現在不在你身邊了。
我找了一間30塊一天的旅館住下,有電視沒冷氣,那年Z氏的夏天格外悶熱,但是我卻覺得冷得刺骨。
表妹聽我說這裏的時候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問我是怎麽撐過來的。
我說:“如果我沒有孩子,我可能就找個地方了結自己算了,但是我有了孩子,我有了責任,責任是什麽啊,就是讓我想死也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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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去找了秦白蓮,我告訴她:“我真的沒辦法了,我要去找宋黎明。”
秦白蓮哭了,轉過頭去擦眼淚。第一次,我看見在我麵前掉眼淚的秦白蓮。
一直以來,在我的印象中,秦白蓮跟眼淚這東西是絕緣的,她有時候會跟我文藝地感慨幾句說她的眼淚在年輕的時候就流完了,當時我覺得她小資玩矯情,眼淚怎麽會流得完呢,如果一個人真的想哭還會哭不出來?直到後來,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情況多了,我了悟眼淚是會把心磨硬的,心都硬了,還哪來的情緒去擠眼淚。
我向秦白蓮要宋黎明的電話號碼,秦白蓮給了我一個區委辦的熱線電話。
我問她:“你到底想不想出來了?”
秦白蓮抬頭看著我,隔著鐵欄探視窗框,她的聲音像是染上了石灰漿一般毫無生氣。
秦白蓮說:“秦潮歌,你別自取其辱了。”
我低頭看著自己快脫膠的橡膠鞋,沉默了好久一會,我說:“媽,你就讓我試試,我會叫他爸,我可以對他笑,我還可以講好話給他聽……”
秦白蓮:“秦潮歌,你那你能不能給我留點麵子啊?!”
“留著麵子幹什麽用啊?”我反問她說,“留著麵子它能讓你減刑幾年啊?”
秦白蓮不再理我,雖然她沒有給我宋黎明的聯係方式,但是她還是妥協了。我覺得秦白蓮不給我宋黎明的聯係方法是因為她覺得我可以找到宋黎明,不過她真的高看我了。
以前她是跟我提起過宋黎明沒錯,但是那會我沒料到自己有一天需要用到他,就沒用心記下他的信息。
女人通常有感性和理性兩麵,秦白蓮雖然挺精明的一個人,但是常常在情感問題犯糊塗,比如說她在需要感性的時候理性了;需要理性時,她又感性了。
沒有宋黎明的私人號碼,我要去找宋黎明卻像老百姓要上訪一樣沒有門路。宋黎明是Z市海濱區的區委書記,挺大的官,大得像我這種普通市民如果要見他一麵需要提早一星期跟他的秘書預約,然後秘書審核後再確定我有沒有資格跟他碰個麵。
我沒有這個能耐和運氣能讓他秘書安排我跟宋黎明見麵,同樣也沒有這個時間等上一個星期。
小學的時候有個同學的父親是當官的,拽得天天橫著走路。我的親生父親也是當官的,我卻糟糕得見不著他的麵。
所以說,很多事情不能統一而論,官二代也是分品種的。
我把我的情況告訴一個四川妹子杜美美,杜美美之前在秦白蓮的酒店當過服務員,知道秦白蓮出事後,她是唯一來找我的人。秦白蓮還是老板的時候曾幫她和廚師趙海牽過線,她一直記著這恩。
從秦白蓮那邊回來,杜美美知道我有了孩子之後主動要求幫我帶孩子,我沒有推脫,就去看護那邊把孩子抱回來交給了她。
杜美美見到我孩子的時候誇他可愛,我已經好久沒有仔細瞧瞧我的孩子了,看著他酷似瑾瑜的眼睛,我感慨命運真他媽好玩和不可思議。
我不可思議自己怎麽會生下這個孩子,更不可思議自己沒一點後悔。別人撞南牆是為了回頭,而秦潮歌卻直接把這南牆給撞破了。
杜美美建議我可以學習還珠格格裏麵的紫薇童鞋,每天守在區委大樓,等看到宋書記後立馬跑上去跟他說:“宋書記,你還記得當年青島湖畔的秦白蓮嗎?”
杜美美這個主意很沒有技術含量,但是還是想試試這個這辦法,反正我也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
過了會,杜美美又問我:“你知道宋書記長什麽樣麽?”
我很意外自己還能開玩笑:“應該長得跟我挺像的吧,都說女兒像父親。”
我是見過宋黎明的,不過除了在報紙上,唯一幾次見著真人都已經在我上幼兒園的時候,一次是六一辦活動邀請他來發言作秀,另幾次就是他過來接瑾瑜下學。當然,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跟我的關係,都是後來才知曉過來的。
這世上很多東西都不對等的,比如我知道自己在這世上還有個親爹,但是宋黎明不一定知道他還有個女兒。之前秦白蓮有告訴我的名字是他取的,所以我心裏也一直認為宋黎明是知道我的存在,不然也不會有取名的事了。
然而前幾天從秦白蓮那裏知曉取名這事完全是她編出來消遣的,我覺得宋黎明可能根本不知道有我這號人存在了。
總之自作多情什麽的,最討厭了。
第二天我就乘車到區委大樓蹲點了,我運氣不錯,在門口還沒守上多久就看見宋黎明了。
每次回憶這段,我都很慶幸宋黎明那天沒有帶保全人員,不然我不可能那麽容易就能逮著他的。
我攔住他上電梯的去路,在他秘書要趕人之前,我趕緊對他說:“宋書記,我是秦白蓮的女兒,有話想對您說。”
宋黎明當時的表情雖然精彩,精彩到我找不到一個什麽詞來形容,總之非常震驚,震驚得臉色變成跟對麵的牆麵一個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