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繡樓招親

中元節的這一日,沉玥姑娘特意的尋了八方鬼市最為平靜的一處而架了彩樓。

我原以為,依著她的性子,或許會在最熱鬧的地方顯擺顯擺,然是我想的多了。

無常在殿前的樓閣上掛了彩燈,著了煥然一新的衣裳在外恭候。我托著下巴看著鏡中的自己,染了黛色的羊毫卻在手指尖打轉圈。

身後那偏頭看書的人手指從泛了黃的書頁子上落下,悠然道:“你對著鏡子瞧了好一會了,究竟在看什麽?”

菱花鏡中尚可瞧見他的影子,我牽了牽嘴角,甚是無味回了句:“本該是我親自給沉玥一個大點的婚事,可如今挑了最為荒涼的地方,我知道他們兄妹是怕我難做,畢竟當年撫養他們兄妹招惹了不少閑話。”

“你可是覺得虧欠她兄妹的?”他沉穩的氣息偶爾見還能聽見其碰杯盞的聲音。

扔了羊毫抓住鏡前的麵紗,敷在臉上,“有點吧,許是有些感情。”蘊熱的氣息罩在嘴邊,我側過身看他:“你應是沒見過鬼市繁華的模樣吧,今日便帶你去看一看。”

他剛挨著唇邊的茶,又置回桌上:“甚好。”

天帝果真是天帝,說話都這樣威儀。我滿是不好意思的拂了拂袖口,打量著他身著墨色錦袍隻用了絳色的絲線勾出雲朵的輪廓,大氣而不失莊嚴,亦是點點頭:“甚好,甚好。”

誠然他不知道我連說了兩個甚好究竟是什麽意思,可還是被我一路扯到了珠璣鬼市。

往年中都是同著顏玉去摸中弦鬼市的寶貝,隻聽說這珠璣鬼市沒有其他鬼市熱鬧,每每鬼節都甚是清冷。隻是今年同往年不一樣,冥王的養女沉玥少君要在這拋繡球招親,冥府的那些鬼差們同著她兄長殿中的小廝們都來幫忙,於是才添了幾分熱鬧勁兒。

不過大都是衝著沉玥少君而來。

掐著時辰,我算了算還有片刻時間,便想著拖他去旁處看熱鬧。黑白無常被我提前支去繡樓那邊幫襯沉鈺與司命,如今便隻剩下我兩個人在鬼市上遊**。

街市麵上的影子的確比旁的鬼市要少許多,新鮮的東西也多了些。往年去鬼市那好東西都被小鬼們一早兒搶了去,每每都落了空。

狐狸娘子在鬼市擺了個攤子,專賣各種人模樣的小泥人兒。許是冥界的這些小鬼們大都會思念凡間的親人,便提早讓人在宣紙上繪了模樣,屆時隻需要照著畫上描輪廓便好。

“依著往年的慣例,待會兒應該還有煙火。喏,你看見那綢緞上懸著的紅燈籠麽?那燈籠是出自一鬼之手糊的,不用費事掛上去,它自個兒便能尋著地方懸起來。”我抬手指著那紅火的半邊天,補了一句“應是同人間的天燈有的一比。”

“是比較稀奇。”我好聲講解之後,他雙袖垂地,嘴角掛著淺笑。

狐狸娘子手中的泥人捏好之後,玉指便勾起一旁筆架子上的毛筆開始繪眉眼朱唇。

“讓一讓,讓一讓。”

狐狸娘子正提著心給泥人添上眉眼,卻是被這平白一擾,手指顫了顫,整個泥人兒便在玉掌中化成一灘灰燼。

“琉離少君說了,今日乃付儀君上的壽辰,狐狸娘子今日不做生意,給付儀君上捏上二十六尊賀壽像。”

聽著如此霸道的語氣我放下手中把玩的漢白玉扇柄,偏頭瞧了過去。他淺聲問道:“琉離少君,是誰?”

老板拂了腦門子上的水珠子:“她可是冥王殿下眼前的紅人兒,這珠璣鬼市,何人敢同她作對,便是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影淵眉頭緊了緊,負手似乎正準備詢問我什麽,我隔著麵紗隻露出一雙水亮無辜的眼睛,同他輕輕搖頭。

“此言何解?”

老板黑不溜秋的臉上隻剩下一排潔白的牙齒在上下攪動,拿著袖子低頭遮住迎麵而來的光亮:“這付儀君上,原是人間修煉萬年的老妖怪,聽說之前獻了一尊絕世僅有的寶貝給冥王殿下,得這寶貝者,可得日月高枕無憂。這琉離上君便是付儀君上之女,聽說是冥王殿下親自起的名兒。這等人物,自然是能在冥殿翻雲覆雨。”

語落之時,旁的那一邊隻聽見一個空寂的聲音靜飄飄道:“小的隻是本分做生意,少君今日斷了小的財路,才命小的給君上捏壽像,殊不知小的向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這兩句話真正讓我對這小狐狸刮目相看,軟著聲音同影淵道:“當年他父親的確給了我一個寶貝,不過是一塊渡修為的玉枕。其實他老爹當年乃是同崔判有些淵源,那時候冥界正好缺了打下手的人,便隨意封了個上君。至於那琉離麽,當年他爹的確是抱了娃在冥殿中同我討個名字,正巧想到了顏玉,便隨口說了個琉離。”

他狹長的眸子似攜了笑,嘴角彎起的模樣像極了狐狸小仙口中的紙上仙人。“原來,是打著冥王的名,招搖撞騙來了。”

清涼的空氣中凝了股沁人的木蘭花香,香車銅鈴揚聲清脆,駿馬載著美人緩緩而歸,珠簾內的女子彎月眉下一雙眸皎若明珠。著了一襲翠色闌衫,骨節分明的玉指相扣,朱唇上揚。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狐狸精罷了,縱然是成了仙,也是排在最末。”她站在香車內甚是高傲的睥睨著矮她一頭的狐狸娘子。

狐狸娘子捏了蘭花指,搭在胸前青絲上,經了滄桑了容顏上依舊風華絕代:“今日乃沉玥少君大喜之日,小狐適才見了司命大人,特命小狐捏一對新人娃娃贈給少君作為賀禮。”

“沉玥那小賤人,今日同冥王討了這番殊榮,不就是因為當日本君嘲笑她無父無母麽?”她譏諷的話說的甚是刻薄。

我下意識的心口沉重,麵紗遮住了我臉上的風色,卻唯有一人低下頭,吐氣如蘭輕聲道:“不必介懷,懷璧其罪。”

是啊,沉玥她自幼便被養在冥殿,無父無母已然是硬傷。如今別人說的這些無情話,不過是因為妒忌麽。

“時辰快到了,我們走吧。”許是我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大度,隻心中酸苦的撈住身旁人的袖子,準備離開。

耳畔傳來狐狸娘子的聲音:“少君乃冥界忠臣之後。”

“聽說當年那冥王可是親自命人將沉玥她那死鬼老爹肉體帶回了冥界,養在膝下那樣多年,指不定便是冥王她自個兒不潔身自好,與旁人產下的私生子。”

我昂頭看著那高懸的紅燈籠,燭光搖曳,可不知為何影淵那張臉卻是沉得厲害。

“這泥人多少文錢,也請姑娘給在下的娘子,捏上一個模樣的。”他指間並攏伸進袖子中,變戲法般摸出兩張冥幣。

我一時愣了眼,他何時身上會有冥幣。偏過頭見那被晾在一邊的少君很是忿忿不平。倒是狐狸娘子,恐是一眼便看破我的真神,連忙笑嘻嘻道:“自然,小狐為尊客捏像,分文不要。”

“多謝。”影淵平靜的眸中像深淵不見底,垂下袖子那會兒順便撈住我的手腕,握在溫暖的掌心中。

我怔了半個身子,偷偷的想掙紮,他卻越握越緊。我擰了擰眉頭,見狐狸娘子已經取出仙泥握在手心中施法,而那璀璨的光芒卻未來得及落下便被一隻手給抹了去。

“狐狸,你到底什麽意思,我爹今日大壽,你不許給別人做泥人!”

狐狸娘子容色甚是冰涼,影淵依舊笑道:“少君縱然是身份尊貴,同別人搶東西,算的了什麽。”

此話如同春風掃綠葉,聽著沒有什麽力度。卻讓她臉頰燥火起來:“你是說本君搶東西?你說對了,本君就是搶東西,本君……”

後麵的話我還在思索著她要脫口而出什麽,旋即便是四下靜悄悄的,圍觀的小鬼們也是黑著一張臉看著她不得動彈的猙獰麵孔。

“請。”他恭謙有禮,麵上仿若真正沒發生什麽事一般。

狐狸娘子會心一笑,攏了團光放在手心,須臾片刻便了了一尊像。還添了句:“家中小狐頑劣,最近貪戀了人間浮華,便在人間滯留了幾百年。”

我亦是低頭默認,見他特意的將那泥人裝進紋了蓮花的錦盒置進袖中,無所事事道:“阿綾,我們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