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麻繩隻在細處斷

日落黃昏,殘陽似血。

楊順和柳輕雪將店門關了起來,準備打道回府。

招工圓滿結束。

看到就連高高在上的五城兵馬司的人都奈何不了楊木匠。

吃瓜們心裏就有了底,更是覺得楊木匠現如今深不可測。

報名更加踴躍了。

但無奈現在店麵規模還不大,能招的人手有限。

所以大多數人都是失望而歸。

“輕雪,我們去一趟大壯家看看。”

楊順坐在回府的馬車上,但腦海裏突然冒出了劉大壯的影子。

白天這位老熟人表現出來的異常模樣浮上心頭。

“好哇。”

柳輕雪乖巧點頭。

於是和車夫打了聲招呼,頓時調轉車頭,往劉大壯家趕去。

當年楊順剛從小河村來望京討生活的時候,劉大壯因為踩的高蹺壞掉來找楊順修過幾次,加上大壯性格耿直爽快,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

在前妻郭氏那事兒東窗事發的時候,因為郭尤昌背後的官家背景,許多人都對楊順指手畫腳,甚至是冷眼嘲笑。

但隻有劉大壯還站他這邊,甚至私底下碰上郭尤昌還罵了他一通。

劉大壯家住在望京城南。

父母都是街頭賣藝表演雜技的。

他自己也子承父業跟著表演雜技。

這年頭街頭賣藝的經濟情況都還不錯,至少比普通打工人好很多。

一年少說也能有十兩整銀進賬。

雖然比不上楊順這樣還有餘力納妾,但一家人混個勉強的溫飽問題不大。

很快馬車就到了劉大壯家。

這間位於城南巷角的小房子仍然亮著燈。

楊順和柳輕雪下車,過去敲了敲門。

片刻後,門開了,開門的正是劉大壯。

此時劉大壯看起來臉上寫滿了疲憊。

看到楊順和柳輕雪的那一刻,他明顯閃過一絲詫異,“你們,你們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啊。”

楊順笑了笑,“老友相見,不得請我們進去坐一坐啊?”

“啊?這個……”

誰知,一向耿直的劉大壯居然是猶豫了。

他看了看屋內,臉上寫滿了為難,“我家不是很方便。”

“那個,要不然,就算了吧。”

“你們來,是有什麽事兒嗎?”

“對啊,看看你,順便看看你爸媽。”

“我爸媽挺好的,哈哈,下次有機會再敘?”

看著劉大壯千般推辭的模樣,楊順不禁狐疑地問,“大壯,你是不是遇上什麽事兒了?”

“事兒?我能有什麽事兒?哈哈,好著呢。”

劉大壯大聲地笑了笑。

這笑聲,更令讓楊順確信有蹊蹺,深深地看著他說道:“大壯,我之前困難的時候你幫了我,咱們早就是兄弟了是麽?”

“你如果現在碰上了困難,不告訴我,說明你沒把我當兄弟啊。”

“啊?”

楊順這個“我很受傷”的激將法立馬對劉大壯起了作用。

後者一愣,連忙擺手,“沒有啊,順哥,你肯定是我的兄弟啊。”

“既然是兄弟,有困難就不要瞞我。”

楊順瞧了瞧屋內,指了指,“怎麽著?讓我們進去看看吧?”

“這……”

“哎……”

“也罷。”

他看了看柳輕雪,略一猶豫,也改口道:“順哥,嫂子,請吧。”

劉大壯側身讓開了一個身位。

楊順柳輕雪終於進了屋。

一進屋,他們就聞到了一股撲麵而來的膏藥味,非常刺鼻。

穿過狹小的廳堂,拐進內屋。

透過昏暗的燭光,一眼就看到**正躺著兩個人。

一男一女兩個老人。

這……

兩個老人也扭頭看向了他。

“哎呀,木匠小楊啊。”

**的大嬸露出和善的笑容,歲月在她的溝壑上刻下了濃重的痕跡,也在她的發間染上了花白的顏色。

但卻沒有汙染她的眼眸。

雖然眼球已經渾濁,但目光仍如嬰兒那般幹淨,質樸,不含一絲雜質。

“爸,媽,沒辦法,順哥非要進來看看,我攔不住。”

劉大壯跟在身後進了屋,抱歉說道。

“哎呀,小楊啊,大壯又給你添麻煩了。”

“你說我們這個樣子……哎……”

“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楊順擺擺手,關切地看向劉大壯,“大叔和大娘這是怎麽了?”

“哎。”

劉大壯搖搖頭,“俺娘是前些天廟會的時候摔了。”

“俺爹不知道什麽原因,一直有吐血的情況,然後前些天也起不來了。”

“連飯都不吃了。”

“所以你看俺爹的情況比俺娘還要糟糕。”

“這……”

楊順坐到床邊,“看大夫沒?”

“看了,俺娘骨頭斷了。”

“得靜養,反正外出表演肯定是不可能了。”

“俺爹不知道什麽原因,看了好多個大夫,給出的說法都不一樣,隻能喝點湯藥。”

“但他最近,湯藥也喝不下了,喝了就吐,有意識的時候還疼得不行。”

“……”

楊順聽完後,臉色已經徹底陰沉了下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大叔應該常年表演噴火吧?”

“對啊。”

“哎~”

楊順搖了搖頭,他心裏其實已經通過劉大壯的陳述有了基本的判斷。

前世他刷短視頻和新聞,就看到很多噴火藝人患癌的。

這是表演性質決定的高危行業。

劉老爹這症狀表現……

一言難盡。

這也太慘了。

一個原本還能勉強維持溫飽的家庭,就這麽頃刻間坍塌。

麻繩隻在細處斷,命運專挑苦命人啊。

“雜技肯定不能再表演了。”

想了想,楊順並沒有告訴劉大壯他的猜想,而是歎了口氣,盯著他說道:“所以你今天來,其實是想找工是吧?”

“但一看是我,加上後麵那些人起哄,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對不對?”

“這個……”

劉大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這樣吧,把大叔大娘接到我那裏去,你這裏太窄了,而且一個人,不便於照看,我那兒人多,可以幫忙照看。”

“裁縫鋪開張之後,你就來上工吧,我給你留了個位置。”

“這……”

劉大壯一愣,旋即連忙擺手,“這怎麽使得?”

“這不是給你添大麻煩了嗎?”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你說過,咱們是兄弟,是兄弟,就別說那麽多了。”

“我現在幫你,就像你當初幫我一樣,我怎麽能袖手旁觀?”

楊順不由分說地說道:“就這麽決定了。”

“一會兒我讓人來吧大叔大娘接我那兒去。”

“你就暫時在這住,等到裁縫鋪開張就去上工。”

“雜技肯定不能再表演了。”

“順哥,我……”

劉大壯突然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你的大恩大德,我大壯無以為報,隻能做牛做馬……”

“你幹什麽?”

楊順一驚,連忙過去將之強行拽起來,“趕緊起來,你這不是折我壽嗎?”

“咱們兄弟,不來這些行不行?”

“嗯嗯。”

劉大壯眼裏閃著淚光,“從今往後,順哥就是俺的親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