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命是我的!不會算到你頭上!

蓮宮裏,牆壁上掛的字畫早已泛黃。

各種沉香木精雕的桌椅擺件上麵,也全都是空****的,盡顯落寞孤寂。

沐雲歌在玉樹的陪同下,穿過殿內垂掛的白色輕紗,走進了內殿寢宮。

這裏的擺件裝飾,都還保持著玉昭儀活著時的樣子。

寢宮內,四周都垂掛著聖潔的白紗,象牙白的梳妝台上一塵不染。

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有人打掃。

再望向寬大的床榻,四周高低錯落地懸掛著銀雕的鏤空香球,布置也極是典雅。

不難讓人感受到,這間宮殿主人清雅出塵的氣質。

沐雲歌是來找東西的。

為了尊重逝去的主人,她的動作極其輕柔小心,花費了近一個時辰仔細查找了整間屋子,可是這裏除了還保存著玉昭儀的部分衣物,其它什麽都沒有發現。

玉樹見王妃四處查找,她想要幫忙,可是卻無從下手。

“王妃究竟想找什麽?不妨告訴奴婢,奴婢也好幫著一起找……”

沐雲歌搖搖頭,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找的什麽。

隻是琢磨著,蓮宮是陛下特意為玉昭儀修建的,她在這兒生活了十年光景,至少能留下一些與陛下之間的痕跡。

她這也是為了給陛下治療,才想到從蓮宮著手。

可搜尋了這麽長時間,卻毫無發現。

沐雲歌輕歎一聲:如果玉昭儀真留下了什麽,應該也被陛下收藏了起來,不可能還留在蓮宮裏。

這裏除了空****的擺設和一些衣物,真的就什麽也沒了。

沐雲歌擺擺手,正要開口說罷了。

她的目光不經意一瞥,突然落在了牆角的一塊被白紗蒙蓋的物件上:“那是什麽?”

玉樹搶先一步上前,隔著白色輕紗看出了物件:“這應該是玉昭儀生前用過的古琴。”

白色輕紗上,已然落了一層薄灰,許久都不曾有人動過這張古琴了。

沐雲歌踱步上前,輕輕揭開輕薄的白紗,一張梨花木雕的古琴映入眼簾。

這張古琴成色老舊,看樣子有不少年頭了,琴弦也斷裂了。

沐雲歌輕挽起琴弦,讓玉樹稍用力將琴身傾斜,輕聲道:“果真是一張好琴,我們幫它把弦接上吧。”

這張琴雖然華麗,但不像宮中之物,應該是隨著玉昭儀出嫁進的宮,一直陪在她身邊。

她們主仆二人花費了些力氣,才終於將斷裂的琴弦複原。

就在玉樹正要鬆手時,突然發現琴座的聲音有些脆,原來下麵是空心的。

“王妃,底下好像有東西。”

聞聲,沐雲歌驚詫地順著玉樹所指的方向,果然這琴座下麵有暗格。

她將暗格打開。

裏麵整齊擺放一隻香囊、一疊書信,還有幾件極其奢華精致的首飾。

玉昭儀將這些東西藏在古琴底座的暗格裏,顯然這些東西都是她想隱藏的秘密。

玉樹又驚又喜:“一定是玉昭儀在天顯靈,才讓王妃找到這些,王妃快打開來看看,這些東西是不是你要找的?”

一切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就連不信邪的沐雲歌,也覺得太巧了。

她進蓮宮的殿門之前,曾在玉昭儀墳前說過的那番話再次浮現在腦海,難不成還真是玉昭儀在天有靈!

沐雲歌也不再多想,先從暗格裏拿出了香囊。

這是一隻繡著鴛鴦圖案的香囊,帛錦緞麵絲滑柔順,底色大紅,鴛鴦飄然靈動,栩栩如生。

打開來看,露出了兩股交纏的青絲,用紅繩緊緊地係結在一起。

沐雲歌清澈的霧眸劃過一絲疑色,她知道,古代伉儷多數都會各取一縷青絲,交纏結發放至香囊,香囊由夫君隨身帶著。

意喻夫妻結發,至死不渝!

可是,玉昭儀為何要將這個香囊藏起來?

仔細瞧著,玉昭儀的這個香囊繡工極其精巧,想也知道是她是花費了心思的。

如此花費心思製作的結發香囊,她卻沒有送出去,而是藏在了琴座裏。

可見,玉昭儀與陛下之間的感情,遠比沐雲歌想象的要錯綜複雜。

沐雲歌將香囊還回到暗格裏,又取出那一疊書信。

她挨著個地打開,字跡娟秀,卻又柔中帶剛。

每個信封裏,並不是裝的信,而一張張的詞,還標記著音律。

想來,玉昭儀應該是精通音律。

她自己作詞作曲,將所有的情緒心思,全都藏在了詞曲和信封裏。

沐雲歌耐著性子一封封地看完,拿出學霸的習慣,自行查找細節和規律。

皇天不負有用心人,她按照這些詞曲的時間順序,果然有了新發現。

沐雲歌發現,玉昭儀筆下,愈是年經遠久的詞,字裏行間盡顯孤獨和絕望。

【鵲飛應織素,風起獨撫琴,深宮聞哀挽,淚盡望高牆……】

但是愈往後去,她筆下的詞曲雖是清涼,但也偶爾會夾雜著溫情曖昧的暖色。

【窗外月寒,芙蓉帳暖,頸項相交,青絲纏繞……】

這是不是也意味著,隨著時間的推移,玉昭儀對陛下的情感也漸漸發生了變化?

並非傳聞中那般清冷無心!

為了讀透吃透這些詞曲,沐雲歌不知不覺在這裏竟然耗了近兩個時辰。

她們主仆從晌午來到這兒,連飯也沒吃,這會兒才感覺到肚子餓了。

隔著輕薄的窗紙,外麵的陽光也開始變暗。

“玉樹,我們該走了。”

今日她們是偷摸摸地進了蓮宮,若是真被人發現,恐怕會惹禍上身。

沐雲歌將信件一封封折好還原,重新放回到琴座的暗格裏。

玉樹有些不解:“王妃怎麽又把東西還回去了?”

裏麵還有幾件名貴首飾,沐雲歌更是連碰也沒有碰。

聞言,沐雲歌輕鬆舒了口氣,笑道:“這些東西隻有放在這兒,才是最有用處的。”

有了這些發現,今日這趟蓮宮她們算沒白來。

也許真的是玉昭儀在天顯靈,不忍看見心愛之人飽受相思的痛苦,所以才引著她們找到了這些物件……

沐雲歌從蓮宮出來後,心中依舊五味陳雜。

雖然她與玉昭儀素未謀麵。

但經過這個下午,閱讀完一封封的委婉生動的詞曲,讓她感覺玉昭儀像是她認識了多年的老友。

沐雲歌為玉昭儀最終的宿命感到惋惜。

身為玉家人,她不能背叛家族,卻也不想繼續傷害心愛的男人。

死在楚道行的手裏,或許是她想到的最體麵離開的方式。

玉樹見王妃半晌不出聲,輕聲試探:“王妃還在想玉昭儀的事情嗎?”

沐雲歌點點頭:“她是位才情兼備的女子,隻可惜生不逢時……”

她們主仆二人剛回到北宮,差點就和迎麵而來的杜隨撞了個滿懷。

見杜隨一臉焦急模樣,沐雲歌開口:“杜侍衛火急火燎的,這是要去哪兒?”

在她的記憶裏,還不曾見過杜侍衛這般慌張的模樣。

當看見沐雲歌和玉樹,杜隨緊繃的神色微怔,緊接著明顯鬆了口氣:“屬下……奉命正要去找王妃……”

找她?

沐雲歌愣了愣,杜侍衛的額頭上還冒著汗,找她用得著這麽急嗎?

她打量著對方:“杜侍衛這麽急著找我,莫不是出什麽事?”

杜隨一副欲言又止。

王爺下午回到德陽宮,聽聞王妃早上被白賢妃請去了常寧宮,一直沒有回來,瞬間神經緊繃,冷著臉滿心戒備,急匆匆地趕去常寧宮要人。

沒想到,是白賢妃說定王妃晌午飯都沒吃,就去慈心宮給太後請安去了。

可是當楚元戟趕去慈心宮,依然沒找到沐雲歌。

於是,男人命令杜隨出動了宮中安插的幾十名暗衛,悄無聲息地開始在皇宮各處搜查沐雲歌的下落。

直到方才,依然還是沒有得到沐雲歌的下落。

杜隨被王爺劈頭蓋臉地一頓罵。

楚元戟下令擴大搜索範圍,宮裏沒人去的冷宮和僻靜之地,全都不能放過。

就在杜隨領命剛走出德陽宮,就撞上了突然冒出來的王妃。

王妃竟然還一臉淡定,問他著什麽急?

杜隨差點就想說:王妃要是再不回來,屬下就要被王爺生吞活剝了。

他嘴角抽搐了幾下,咽著喉嚨忍住了:“王爺回來沒見著王妃,有點……著急。”

王爺的有點著急,隻差要掘地三尺!

沐雲歌渾然不知,自己在蓮宮呆了一個下午,身後就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

她風輕雲淡地衝著杜隨笑了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還怕不認識回來的路麽?今天和玉樹在宮裏隨便轉了轉,到現在還沒吃晌午飯,肚子真是餓了。”

說罷,她望向玉樹:“你這丫頭想必也餓壞了吧?等著我煮麵給你吃……”

“王妃,還是讓奴婢來吧。”

玉樹一臉受寵若驚,以往在相府向夫人煮麵給她和天竺吃也就罷了。

王妃的身份如此尊貴,理應是由她侍候主子才是。

沐雲歌卻不以為意,拍了拍她的肩,淺聲輕笑:“舞刀弄劍你在行,廚房裏的細致活兒你是真不行。我可不是心疼你,我是擔心一會兒你把麵煮酡了沒法吃。”

她玩笑似的打趣,完全忽略了還跟在身後杜隨。

玉樹紅了臉,難為情的跟在沐雲歌身後:“王妃放心,奴婢日後一定會跟著天竺好好學習廚藝。”

“你呀,把身手練好就成,我和天竺還指望著你保護呢!”沐雲歌笑嗬嗬的進了廚房,敲了敲灶台:“生火就交給你,我負責煮麵。”

玉樹爽快的應聲,點柴生火的速度極是利索。

沐雲歌準備了雞蛋番茄和青菜香蔥,再揉了些麵粉,很快擀成薄薄的麵皮,切成條,入鍋開煮。

半炷香的功夫,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就端上了桌。

玉樹洗淨了手,很快便湊到桌前,香噴噴的味道和在相府的一模一樣。

“王妃這一手廚藝,應該是和夫人學的吧?”

還別說,小丫鬟對這口也是戀戀難忘,向夫人的番茄雞蛋麵做的真是一絕。

沐雲歌笑著道:“這番茄雞蛋麵還真是跟我娘學的……”

就是上次回相府,向珍雁教天竺那丫頭的時候,她偷師學來了這一手。

原本她就會做飯煮菜,學煮麵條壓根不是什麽難事兒。

主仆二人說說笑笑,正吃得開心。

忽聞有腳步聲傳來,楚元戟沉著冷臉就衝了進來:“你今天下午究竟去了哪兒?”

沐雲歌怔了怔,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定王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了。

“都已經和杜侍衛說過了,就在宮裏隨便走了走……”

夕陽的光透過門框,籠罩在楚元戟的身上。

男人被光圈籠罩,仿若雲裏霧間,冷峻如斯:“各宮各院本王都派暗衛搜查過,根本就不見你的人影。”

聽到這兒,沐雲歌突然頓悟,明白剛才杜隨為什麽神色慌張火急火燎,還有繃著一張黑臉站在這兒的楚元戟。

“你們……該不會是以為我又被綁架了吧?”她又好氣又好笑:“還有玉樹跟著我呢!怎麽可能……”

楚元戟突然邁步朝她走了過來,步履沉穩,氣魄雄偉,有著碎天地破蒼穹的氣勢。

直至走到了沐雲歌的麵前,他的腳步才停了下來。

那雙冷魅的狹長星辰深處,戾氣隱隱:“你以為身邊有個會點身手的小丫鬟,便能在這深宮高牆之內隨意行走了嗎?倘若真的有人想害你,她也隻能幫你擋上一劍。”

看著這小女人一臉無所謂的淡定模樣,他不知怎的竟然更生氣了。

當下午聽說她被白賢妃請去常寧宮未歸時,他的心髒幾乎要從胸腔裏迸出來。

白日,楚元戟剛會過了白旭琨,他當然知道白賢妃安的是什麽心思。

雖然白賢妃年紀還輕,可是她能年紀輕輕就坐在賢妃的位置,除了靠哥哥白旭琨在朝中的勢力,她本人也不容小覷。

沐雲歌秀眉微蹙,她不過是失蹤半日,定王用得著發這麽大的脾氣嗎?

“命是我的,如果真有個三長兩短,也是自己命薄,不會算到定王的頭上。”

她沒好氣的懟了回去。

“你……”

楚元戟漆黑的眸子仿若無盡深淵,一眼望不到的黑洞。

他十指緊握成拳,骨節咯咯作響,冷冷看著沐雲歌。

當餘光瞥了眼桌上還冒著熱氣的麵,楚元戟的薄唇緩緩抿成一條直線,突然掉頭轉身,奪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