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八步趕蟬

棺材入土後,張勝利爸媽招待親戚們下山吃豆腐宴。

照村子規矩,“僧侶”從入土後就需要一直呆在後屋的靈堂念經,直到第二天早上9點。

鄧栗卷了十幾碟菜和兩瓶茅台擺在靈堂前,招呼周長樹和周蠶一塊兒過來吃。

周長樹依舊冷著一張臉,但也不阻止周蠶吃牛肉。

“不許喝酒。”周長樹叮囑了一聲,就靠著柱子默默剝花生吃。

“這是可是茅台,暴殄天物。”鄧栗叼著茅台對瓶吹,“我說,你們沒覺得這場葬禮不尋常嗎?”

“沒覺得。”

周長樹顯然是因為不想惹事兒才這麽說的——起僵屍,埋空棺,這種事隨便遇到一件都能說稀罕,現在全湊一塊兒,可不是一句“沒覺得”能混弄過去的。

“而且這都不關我們的事,我和小蠶隻是來哭喪守靈的,明早拿了錢就該走了。”

“所以說你暴殄天物。”鄧栗不想搭理這二貨,轉而湊到周蠶身邊,“你哥哥的千葉手哪兒學的?”

周蠶看樣子十六七歲,兩腮帶著點嬰兒肥,皮膚很白,長而翹的睫毛下自成媚意,頗小的嘴唇卻充盈著顏色,燦紅欲滴。

他聽到“千葉手”三個字,明顯警覺,隨即抬起頭,眨巴了兩下眼睛:“千葉手是什麽?”

鄧栗知道自己的越界讓這對兄弟警惕了。

“安心,我沒工夫查你們的底。我問這事兒,其實是因為我有點記不起以前的事情了。之前看你們又覺得眼熟,所以多問一嘴,說不準我們以前還真認識。”鄧栗摟過周蠶,“你們不願說就不說了,我又不會逼你們。不過我有一件好事兒想跟你們說,你們聽不聽?”

周蠶突然被一個女孩摟肩,雪白的臉霎時飛上兩片紅霞,一直紅到耳根。

“不聽。”周長樹說。

“蠶寶寶,不理你哥那二逼,我單跟你說。”

周長樹:“……”

“其實我不是來做法事的。”鄧栗說。

“你不是道士嗎?”周蠶說。

“我不但是道士,還是名聲赫赫的道士,一紙黃符,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為了一千多塊錢來到這麽一個窮鄉僻壤?”鄧栗吹幹了大半瓶茅台,喜氣洋洋,意氣風發,“我來這兒是為了聚寶盆。”

“聚寶盆?”周蠶抬起頭。

“沒聽過傳說嗎?有一個麵盆那麽大的黃銅盆,晚上往盆裏放一個銅板,第二天早上銅板就填滿整個盆了,還帶著帽呢。”

“怎麽可能有這種東西?”周長樹冷冷地說。

“沒見過世麵。聽說過‘點石成金命’嗎?”鄧栗說。

——上上命,點石成金命。

從天地初開時,就有一種東西籠罩著世間所有生靈死物,那就是命。

命的種類紛繁萬千,佳命,爛命,吉命,凶命,任你溝中爛泥還是王侯將相,都忤逆不了命。

而“點石成金命”,可是絕對的佳命。

“什麽命不命的,我聽不懂。我就是個哭喪的,上完5年級就不讀書了。”

“那就讓栗子老師給你們補補課。”鄧栗正襟危坐,整理了一下道袍的領子,“劉向的《列仙傳》提到,晉朝旌陽縣有個縣令叫許遜,他入仕前當過道士,會施符作法,還能替人驅鬼治病,百姓們叫他‘許真君’。之後有一年年成不好,農民繳不起賦稅。這個許遜便叫大家把石頭挑來,然後施展法術,用手指一點,把石頭都變成了金子。這些金子補足了百姓們拖欠的賦稅,熬過了災年。”

周長樹說:“這不過是故事而已,胡說八道。”

“確實胡說八道,許遜這個人的確存在,但他根本沒當過道士,也不會畫符。可點石成金是真的。”鄧栗說,“因為他是三斤二兩的‘點石成金命’!”

周蠶對這個“點石成金命”好像起了興趣,昂起了頭。

“即便是生了‘點石成金命’,也不是說就真能點石成金。他應該是無意間挨上了上天垂象,開了命盤,所以真能把石頭變成金子。”鄧栗說,“‘點石成金命’命格極重,普通人即便是這種命,大多也會因為受不住而夭折。這個許遜的爹娘應該做了不少好事,積了因果,才保住了他一命。他成年後做縣令,造福一方,善果越來越重,才最後能善終。”

周蠶說:“可是這跟聚寶盆有什麽關係?難道聚寶盆是個人?”

“當然不是。”鄧栗說,“‘點石成金命’不止許遜一個,我也說過,大多數受了這種命的人,剛出生就夭折了。人死了,命會遊**7天才消散,這就是所謂的‘頭七’。但有的命因為機緣巧合,在這七天內積上了因果,就能強留人間而不散。這些命能附在一些死物上。如果點石成金命附在銅盆上,又被重重的因果纏身,就有可能開命盤,從而變成聚寶盆。”

周蠶點點頭:“好合理。”

周長樹說:“合理個屁。”

“我得到消息,聚寶盆就在這個村裏,我來這兒就是為了聚寶盆。”鄧栗說,“但像點石成金命這種分量極重的命,都很危險,我一個人冒險太托大了。死人臉,蠶寶寶,我看你們倆都是高手,我們聯手吧。”

“你叫誰死人臉?”周長樹冷哼一聲。

“可現在的錢都是有號的,變出的錢也重號,犯法的。”周蠶發現了盲點。

“放錢幹什麽,放金子啊。”鄧栗說,“如果你們覺悟高,想為國家做點貢獻,用盆子產石油我也沒意見。”

周蠶聽完點點頭,轉頭盯著周長樹看了會兒,說:“哥,有錢我們就能走了。”

鄧栗看著周長樹的死人臉,顯然他也動搖了。

看來這對兄弟確實需要錢啊。

“我不相信你。”周長樹臉色陰沉,像一隻躬身的豹子,“這麽好的東西,你為什麽要跟我們平分?而且你憑什麽確定聚寶盆就在這個村子?”

“第一個問題我不是說了嘛,危險危險危險,多好的理由。至於為什麽聚寶盆在這兒……”鄧栗環顧靈堂,橫梁上掛著一千八一米的幡布,木桌和排位用的都是好木頭,“你沒發現這個村子的人都很有錢嗎?村子那麽破,他們的錢哪裏來的?既然那麽有錢,為什麽不修繕一下村子?還有今天的葬禮……摸不準這一些事兒都跟聚寶盆有關。”

“所以就是你也不確定。”周長樹說。

鄧栗起身,走到張勝利的牌位前,輕輕撫摸上麵的字:“張勝利的死有蹊蹺啊,青春年少的小夥子,看照片還有一點小帥,卻好像全村人都盼著他死一樣……”

鄧栗說著,忽然感覺一陣風從窗口灌進來,橫梁上垂下來幡布在風中嘩啦翻卷,掃落了桌上的牌位。

緊接著一陣裂錦聲炸開,一顆鐵蛋從湧動的幡布裏旋出來,直衝鄧栗麵門。

鄧栗的身體像油紙一樣往旁邊一側,躲開鐵蛋。

鐵蛋擦著發絲撞上她身後的實木柱子,“砰”的一聲悶響,鐵蛋穿透木柱,在空中拐了個彎,鑽出窗口,沒入夜幕。

“追!”鄧栗腳尖踩過地麵,身子像彈簧一樣射到了窗台上,跟著又是一彈,也跳入夜幕。

“這種身法……是八步趕蟬?”周長樹看到鄧栗的行動方式,瞳孔顫了顫。

“哥,我們追嗎?”

“嗯,上去看看。”

鄧栗躥出窗口,就看到一條黑影往屋後的林子裏鑽。

那人腳力驚人,早就超越了正常人的速度,完全就像一簇影子繞著樹疾馳。但鄧栗的八步趕蟬是歐陽家最寶貝的神通,她磨了歐陽家的小叔叔好久才學到的,比速度遠超這條黑影。

不一會兒,鄧栗躥上一棵樹的樹冠,雙腿纏住枝條,身子倒垂下去,盯上了在幾十米外亂竄的黑影。

“抓到你了。”鄧栗嘿嘿笑了聲,壓下半身,小腿像壓緊的彈簧般繃緊,跟著一瀉力,身體標了出去,最終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落在黑影麵前。

黑影看到鄧栗,慌忙停下來,鄧栗笑著揮揮手:

“晚上好啊,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