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弱小,而無能的愛

小謝宴臉上有些糾結,他看了看謝辭手下瑟瑟發抖的小貓,又歪頭想了想,答道:“媽媽!”

謝辭笑了。

他捏著小貓的後頸提起來,隨後看著一臉迷茫的小謝宴,眼睛彎了彎:“看,阿宴。”

他拎起小貓,信步走到花園中心的噴泉旁,鬆開雙手——

“咪咪!”

“噗通”一聲,小貓瘦弱的四肢在水中無力地滑動兩下。

它太小了,又對水有著天然的抗拒,盡管不停掙紮,卻依舊一點點沉了下去。

小謝宴猛地衝到池水旁,伸手去撈,卻反被謝辭一把捉住了後脖頸的衣服:“太危險了,阿宴。”

他憂心忡忡,一臉關切,那雙彎彎的眼睛像是紙張上的褶皺被抹平,慢慢睜開,眼底是滿滿的惡意:“身為謝氏繼承人,怎麽可以如此莽撞?”

小謝宴小臉緊繃著,但到底是小孩,沒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一雙手腳在謝辭身上胡亂踢踹:“為什麽要把咪咪扔下去,你這個壞人!我討厭你!”

謝辭撲哧一笑,對著隻到他大腿的小謝宴,慢悠悠地欣賞著他臉上的憤怒與淚水:“這樣就討厭了?”

小謝宴忍不住用力抽噎了一下,他伸出袖子抹抹臉:“我要告訴爸爸和爺爺!”

朱珠看到這裏,心裏已經有了不妙的預感。

果然,她眼睜睜看著小謝宴哭著去書房找謝老爺子告狀,老爺子幹枯的大手和藹地撫著他的頭頂,耐心地哄他:“既然喜歡小貓,就多買幾隻玩。這隻不夠強壯,等爺爺給你買一隻更好的。”

小謝宴的抽噎漸漸止住了,他望著自己的爺爺,卻敏感地從那慈善的麵孔上讀出了一絲漠然:“爺爺......”

謝辭慢悠悠地從身後逛過來,一雙手扶在小謝宴的肩頭:“爸,我跟阿宴開玩笑呢。”

“不,你做得很好!”老爺子緩緩捋著自己的胡須,也不避諱小謝宴就在身邊,一臉滿意,“身為謝氏繼承人,怎麽可以玩物喪誌。”

“阿宴,你知道身為繼承人,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嗎?”

肩上的手逐漸壓重,小謝宴緊緊揪著自己的手指,低頭說道:“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謝辭嗓音輕柔,卻帶來巨大的壓迫感,連帶著朱珠也受到小謝宴心境的影響,局促不安起來。

那雙手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一下下摸著他的臉:“如果你要留下小貓,那麽第二天,就會有無數隻小貓送上來。有人會在小貓身上放監控,有人會利用小貓接近你,威脅你不成,就會害你的小貓。”

“因為你和小貓都太弱小了,你保護不了它。因此你越愛什麽,什麽就越會死於你的愛。”

“——弱小,而無能的愛。”

這樣的話對於尚且年幼的小謝宴來說太殘忍了,朱珠能感受到他複雜的心情:恐懼、懊悔、自責、難過......

老爺子終於發話了:“那阿宴還要小貓嗎?”

小謝宴緊緊抿著嘴唇,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裏:“不要了。”

第二天,小貓冰冷腫脹的屍體被擺在他門前。

小謝宴頓了頓,抬腳跨了過去。

他照例溫和有禮地向餐桌上的每一個人問好,謝父放下報紙,說道:“昨天的事我聽說了,既然這麽喜歡那隻貓,我就命人把它撈上來了。”

隻不過撈上來的是屍體而已。

小謝宴在飯桌下的拳頭握得死死的,他用力咬了咬口腔內側的軟肉,血腥氣和疼痛如實地傳遞給朱珠:“......垃圾而已,我不要了,讓人丟了吧。”

朱珠忍不住跟著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雖然隻是附在謝宴身體上,但她內心也同步感受到了那股痛苦與絕望。

柔軟的心髒仿佛被硬生生撬開一個口子,負麵情緒源源不斷地彌散開來,將他的內心變得渾濁不堪。

從小生長在這樣畸形變態的環境裏,難怪會長歪。

被謝宴的情緒影響,朱珠心底也不自覺壓抑得厲害,她努力控製住內心的戾氣,四處環顧了一圈。

謝宴的媽媽呢?

小謝宴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一桌子的男人卻都神情自若地吃著早飯,仿佛這個餐桌上本來就缺一個位置一般。

過了一會,樓梯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謝母散著長發,臉色蒼白地扶著樓梯,對著自己的兒子露出一個安撫似的微笑。

下一秒,視角又是一轉。

小謝宴對著鏡子一粒粒扣著扣子,濃黑柔軟的頭發紮了一個小啾啾,抬頭時,鏡子裏一張稍顯稚嫩的臉龐已經能看得出將來妖冶俊美的輪廓。

謝母跟在他身後,母子二人一齊走到二樓的書房,小謝宴上前叩響了房門。

他的家庭教師是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開門後先是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少爺,夫人。”

隨後,朱珠就見識到了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是怎麽學習的。

明明是尋常人家上小學的年紀,小謝宴卻要開始學習高中的物理和數學知識,有些領域還會涉獵微積分等大學科目。

小謝宴大多數都能跟上男人的思路,但極個別回答問題出錯的時候,男人都會拿出一個黑色的硬皮筆記本,在上麵寫著什麽。

每當小謝宴心中不安時,一直沉默著的謝母就會走上前來,溫柔地將他的頭攬在懷裏,聲音輕柔:“沒關係的,別著急,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謝母的手像是一朵濕潤的雲,讓朱珠跟著焦躁不安的心情一下子靜了下來。

小謝宴在母親懷裏偷偷打了個哈欠,依戀地抱著她的腰。

係統不會給她展示無聊的日常,既然調取謝宴的童年,選擇的肯定是最能影響他性格的幾段。小貓已經出事了,那麽下一個,會不會是謝母?

一天的課程結束後,小謝宴困得睜不開眼,卻還是強撐著拽著媽媽的袖口:“今天也可以留下來陪我嗎?”

謝父從小就要求他獨立,從開蒙起就一直讓他一個人睡,但最近他實在太寂寞了,每晚聽到的奇怪聲音,沒有同齡人的陪伴,唯一的小貓被溺死,還要在父親和老師麵前強撐著,唯獨麵對謝母,他才像是正常年齡的小孩子。

小謝宴眉目溫軟,小手搖了搖媽媽的手,撒嬌道:“好不好嘛?”

謝母如出一轍的眉眼上盡是溫柔之色,跪在**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真拿你沒辦法。”

窗戶微微敞開一條縫,晚風輕柔地吹拂著窗簾,謝母的手一下下捋著他的碎發,身體仿佛是枕在雲上,輕盈而自由。

漫天星子灑落,為小謝宴身上蒙上一層銀輝,月影移動,照亮了陷入沉睡、孤身一人的小謝宴。

半夜,他不安地睜開眼睛,再次聽到了那個奇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