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轉生-3
夜色肆意傾灑,天上的月亮也像喝暈了一樣,扶著身旁的鬥星藏進雲層裏歇酒。
院子裏安安靜靜,草木垂柳茂盛地生長著,端得一派安詳從容。隻有正廳裏一片狼藉,滿地的空酒壇子稀裏糊塗地擺著,桌上沒吃完的菜肴已經不冒熱氣了,隻有一道醬肘子的餐盤裏盛著小妖酣睡的臉,那小妖睡得十分死,此時還在愜意地打著呼嚕。
十月和宋木奎躺在堂屋的房頂上,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天上被雲層擋著的月亮,身旁還放著兩壇醇釀的好酒。
夜晚的風也並不冷,十月被吹得舒服慘了,這會子酒勁兒也有些散了,她望了望旁邊眯著眼睛同樣愜意的宋木奎,開口問道,“大哥,問你個事唄?”
宋木奎沒有睜眼,微微地點了下頭示意十月繼續說。
十月的到了首肯一下子就來勁了,頗有些八卦,像極了村東邊愛給人說媒的媒婆老嫂子,她巴巴地湊過去問,“大哥,你為什麽非要去強搶那孫家的玉兒姑娘呢?”
說完,又虛虛地給了自己一巴掌,暗怪自己用強搶這個詞頗有些難聽了,畢竟眼前這人是自己剛剛拜過把子的大哥。
宋木奎沒有生氣,也沒有直接回答十月的問題,隻睜開了眼睛仿若自嘲一般輕笑了一聲反問道,“你可相信前世宿命?”
十月聽不懂這話,心裏隻想著這宋木奎和那孫家的玉兒姑娘還真是如出一轍,相配得很,說的話都這樣諱莫如深,讓人聽不明白。
宋木奎沒等十月回答,就自己繼續說下去,“我才見她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她就是我此生命定的人了。我那日坐在馬上,滿街的慌亂吵鬧我全然看不清,眼裏隻能看見她慌亂的眼神,聽到她氣憤地讓我下馬道歉給個說法的時候,我便就知道了,我們自前世就已經是相識相愛了。”
宋木奎說完沉默了許久,又抓起身旁的酒壇子灌了幾口酒,憑著小風吹著自己,“我本是沒有記憶的,見到她那日才有了所有的記憶。”
十月不懂情愛,隻覺得宋木奎說的話忒酸了,忍不住打了個抖,“那你既然這樣喜歡人家姑娘,為何還處處去找人家爹爹的不痛快?”十月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活像個鬥雞眼,“那日我還親眼看到,你駕馬踢翻了孫家老頭的水果攤子?”
宋木奎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隻曉得我們前世相識,誰曾想她竟忘了,還與別人定了親事,我一時氣不過……”
看著外表剛強的男人,其實心裏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一樣,不懂得柔情似水,隻知道強取豪奪。
十月心裏歎息著,有些怒其不爭,一股腦地從屋簷上站起來,差點滾落了下去,幸好被宋木奎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胳膊。十月一把甩開宋木奎的手,叉著腰氣急敗壞地說,“你,你懂不懂什麽叫溫柔刀,刀刀致命?你這樣粗魯,還去掀人家的攤子,鬼才願意嫁給你呢?”
宋木奎被這樣突然指責了一頓,愣在了原地。
十月也是個半吊子,自己也不懂這些情情愛愛的,隻在北山破觀裏躲著人,偷偷看過一些纏綿悱惻的話本子,便就想來指導別人,心裏隻想著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你要溫柔知道嗎?”十月繼續說著,還苦口婆心地拍了拍宋木奎的肩膀,佯裝出十分懂的樣子,“姑娘家的最喜歡溫柔了,你語氣和善一點,行為妥帖一點,還怕追不到姑娘嗎?”
宋木奎被十月這紅娘的做派給逗笑了,笑得十分肆意,眼睛舒展開來,嘴角上揚,連同著麵上罩的烏黑麵具都顯得那樣柔和起來。
十月有些欣慰,“看嘛,就是這樣,笑起來多好看!”
宋木奎望著十月片刻,突然解下來臉上的麵罩,露出來他的臉。
斜飛入鬢的英挺長眉,鼻梁高高地挺著,雙唇輕薄微翹,生著一副冷酷硬朗的輪廓,現下正笑著,笑意裏卻夾著幾分肆意的邪氣。隻單單額頭連著眼角處生著一片通紅的印記,璀璨地綻放著,將人更是襯出來一種邪魅霸道。
可是,這個就叫作生的醜嗎?十月心中萬分的不理解,外麵那些人傳的流言,將宋木奎說得好像醜陋的鬼怪饕餮一般。
隻臉上生著個胎記就能叫做醜,那自己這樣普通鼻子普通眼的隻能叫做勉強為人了。
十月望著宋木奎的臉有些癡了,心裏有些妄自菲薄,總算能明白為什麽那個小妖總是喜歡看各樣美貌的女子,天天扒著人家的裙角諂媚地喊姐姐了。
其實十月自己生得也不難看,不大不小的臉蛋兒,不寬不闊的嘴角,不挺不塌的鼻梁,一切都是普普通通小家碧玉的樣子,隻是一雙眼睛生得靈動可愛,透出來一股子機靈勁兒。
本來這般清秀的長相也算是可人極了,可是這丫頭偏愛穿著破爛的衣服,腰上還別著把寬口大刀,硬生生將自己折騰得不倫不類。
現在身後還跟著一個破落小妖怪,一人一妖的形象也變得愈發潦草起來。
隻是現在那雙眼睛也不機靈了,像憨傻了一樣瞅著宋木奎的臉,宋木奎被看得心裏直發毛,極其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是太難看了嗎?”
說完拿起麵具又要重新帶上。
十月趕緊回過神來說道,“不醜不醜,特別好看!”
宋木奎有些僵硬,嘴角勉強撐著,“真的?”
十月使勁地點了點頭,將右手伸出來,“嗯,我對著月亮發誓,對著滿天神佛起誓,好看得千真萬確!”
夜晚的月光朦朧又溫柔,斜斜地傾灑在屋頂上,宋木奎總算又笑了起來。
一陣小風裹著酒香,晃晃悠悠地打著卷兒,纏上了十月的鼻子,她又有些醉了,幹脆又挺屍躺在房簷上,提起一壇酒去敬宋木奎,“大哥,你生得這樣好看,一定能追得到玉兒姑娘的,我保證!”
醉醺醺地說著帶酒氣的話,四仰八叉地挺在瓦片上,嘴裏不停嘰裏咕嚕地混說著。
宋木奎微微笑著,全然沒有當日縱馬之時盛氣淩人的樣子,麵罩被隨手放在旁邊的瓦片上,也學著十月的樣子,懶懶散散地倚在屋簷上閉著眼睛小寐。
晴空彎月,一派靜好。
隻將軍府門正院的臥房裏亮著微弱的燭火,房門被微微開著一小半,風悄悄灌了進去,惹得燭火抖動了兩下。
沒一會兒,有一道黑影從房裏竄了出來,踩著滿地披撒的月光,“騰”的一下子掠過屋簷向東麵過去了。
黑影看起來十分的矯健,倒像是一匹敏捷疾馳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