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溫泉風波

春來撥開她的手,二人你推我往,像打太極一樣,前台和念梅都看暈了。念梅掃碼付款的聲音響起,這兩人才停下來。春來問:“小師姐,你幹嘛買單?”

念梅說:“我會去找大師兄報銷的。”

念秋嗔道:“師姐!你要跟我絕交嗎?”

念梅湊過去在她耳邊說:“開玩笑的,你們鬧來鬧去,鬧到什麽時候?”

春來說:“別了,我把錢給小師姐,就算是我買的。哈哈。”

念秋說:“師姐不能收他的錢,不然我就生氣了。”這時候前台讓刷臉認證,問其他人什麽時候過來驗證,春來說:“其他人入住再驗證,先泡溫泉。”春來接過房卡,故意將自己房間隔壁的房卡給了念秋。三人推著行李往房間走去。

換上了泳衣,念秋第一次在大鏡子麵前認真看自己的身體。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摸了摸脖子,手臂。側過來看,覺得自己太瘦了些。不像念梅,身材勻稱、結實有力。

念梅看著她笑說:“你看看,天鵝頸,A4腰,蜜桃臀,多美的身材啊,玲瓏曲線,完美無缺。”

念秋聞言笑了笑:“梅子姐,你是不是在肖像部那裏學來的詞,不帶這麽誇人的。我倒是覺得這些詞形容你比較合適,我太瘦了。”她轉過身看念梅。念梅穿著一套更為保守的泳衣,黑紫色,短袖,七分褲,包腰,荷葉邊包臀。把她姣好身材遮住了一半。念梅笑笑說:“沒有啊,我看到什麽就說什麽,你這身材真是很好的,你隻是不自知罷了。其實,你可以考慮考慮做平麵廣告模特。”

念秋說:“我不夠高。師姐,你的身材更好,隻是遮住了。你這泳衣,是定製的嗎?”

念梅說:“嗯,我家在萬綠湖邊,我從小就跟著家人去湖邊遊泳。這樣的泳衣,更安全,不會脫落,也不怕被水裏的異物劃傷。”

“你住萬綠湖旁邊?那真是太幸福了,聽說,那湖水是甜的,你喝過沒有?”

念梅邊挽頭發邊說:“當然,天天喝。你還別說,喝慣了萬綠湖的水,去到哪裏都不習慣。”

念秋也學念梅把頭發挽起來,拿發卡固定好。說:“真有那麽好嗎?”

“你喝的是海邊的淡水,當然是想象不出來的。改天有機會,我帶你回我家試試你就知道了。你還有什麽要拿嗎?我們出去吧?”

“就這樣出去嗎?我好害羞喲。”

“怕啥,拿一件浴巾圍著就行了。走吧。”

念秋哦了一聲,走進衛生間拿了兩件浴巾,遞給念梅一件,自己圍了一件,二人拔了房卡出門。

來到溫泉池,冬來和春來等幾人已經在池裏泡著了。見她們走進,春來哇哇叫了幾聲,附近的客戶都朝這邊看。念秋心裏很反感春來一驚一乍,本來她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經他一叫,她臉紅到耳根子。

冬來說:“你們把浴巾摘了放邊上,別弄濕了。”

“噢,好的。”念秋和念梅放好浴巾,慢慢走下溫泉池。其他人都驚豔於念秋曼妙身姿,既不敢多看,又想要多看幾眼。唯有春來,待水漫過念秋的大腿處,就發動攻勢,雙手攪動池水,甩了念秋一臉水。念秋驚叫不已,本能地護住臉,冬來在念秋後麵,對春來發起了潑水反攻。春來攪動勁兒大,池中的幾個人都被他潑了水,都加入了戰鬥。歡叫聲交織在一起,引得遊客紛紛朝著他們看來,既羨慕這些青春正盛的年輕人,又煩他們太鬧了。

打鬧了一會兒,每個人的頭發臉部身體都濕透了。冬來說:“好啦,別鬧了,安靜地坐下來泡十分鍾,十分鍾後燒烤。”他率先坐下,雙手扶住池沿。念秋為躲開春來,也坐在了冬來旁邊,念梅挨著她坐下。

溫熱的水冒著熱氣,念秋仰頭閉目養神。這安靜才維持了沒幾分鍾,春來站起來,朝著池外的秋來使眼色,秋來心領神會,朝池中扔下一條蛇。蛇從念梅頭上過,“啪”一聲掉落於水麵,念梅大叫一聲。念秋被叫聲驚動,睜開眼睛,嚇得花容失色,也喊道:“啊!”。春來說時遲那時快,喊著:“不要怕,我來救你!”他想衝過去抱念秋,但被離得更近的冬來搶了先。冬來一把護住剛站穩的念秋,將她抱穩護在懷裏,命令春來:“你保護念梅!”

春來見念秋已經被搶,隻好轉過抱念梅。念梅卻推開春來,麻利地衝向水池踏台,跑了上去。

冬來安撫念秋:“沒事,蛇在那邊,不用怕。”他的暖氣吹在念秋耳旁,讓念秋感到一陣酥軟,像被撓了癢。她捂著眼睛,感到冬來臂力奇大,被他死死地抱著,心中的害怕消去了幾分。二人的軀體連體嬰般黏在一起,動作曖昧,令她尷尬。但此時性命攸關,也就顧不得那麽許多了。冬來轉過頭看蛇,見蛇一動不動,疑心是春來搞的惡作劇,但他還是快速地將念秋抱到池邊,讓她坐在池沿,扶她上去。冬來轉頭去細看那條蛇,發現果真是一條假蛇。冬來控製著怒火,對念秋說:“你和念梅先回去衝澡吧,沒事了。”念秋拉著念梅趕緊離開,冬來走出溫泉池,讓春來把蛇帶出來。春來不聽他的,他沒有按計劃抱到念秋,已經夠鬱悶了,再跟著大師兄去,鐵定吃一頓教訓。便賴著說:“外麵冷,大師兄你先去衝澡,我等一下再來。”

冬來也不管他,兀自走了。

春來見狀,給坐在休閑椅上看熱鬧的秋來使眼色,責問他:“你到底是怎麽扔的,讓你扔大師兄那兒,你偏扔我那裏,害念秋跑大師兄那邊去了。”

秋來嗤笑他:“不管扔哪裏,念秋都不會奔你那裏去,她奔大師兄是本能的反應,你這都看不出來?”

春來瞪她,壓低聲音說:“本能你的頭,她對我和大師兄一樣,憑什麽本能投奔他?”

秋來撇撇嘴:“可是大師兄和你不一樣,你總是惹她,撩她,聊騷,讓她下不來台。大師兄總是幫她,保護她,你們啊,就是師父說的,雲泥之別。傻子都知道選誰。”

春來:“我這不是為了引起她注意?我看念秋的樣子,絕對不會喜歡大師兄那種呆子,她那麽活潑,那麽俏皮,就該跟著我在一起,我才能帶著她玩兒啊,不是嗎?”

秋來點點頭:“你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但如果是結婚的話,大師兄和念秋是互補,你和念梅,是互補。”

春來眼珠子一轉,沉默不語。

秋來逗他:“怎麽,你又想對念梅下手?”

春來不動聲色,說:“別,你別打念梅的主意。念梅,本來就是我的。我先告訴你了,你可別動她。”

秋來好笑道:“哪兒跟哪兒啊,我女朋友非打斷我的腿不可。今天她還不讓我下水跟你們一起泡鴛鴦池呢!什麽梅蘭竹菊,我都沒興趣。”

春來:“那就好。”

秋來:“你轉得也太快了吧,見一個愛一個。”

春來揶揄他:“你懂個屁。”

當天晚上,冬來把春來罵了一頓。春來不服氣,嘟噥大師兄得了便宜還賣乖,二人不歡而散。躺在酒店的**,冬來閉上眼睛,腦海裏全是念秋穿著泳衣貼在自己身上的畫麵。當時情急,沒有細細感受念秋的青春之美。事後想來,念秋緊張得捂住臉龐的纖纖玉指,白皙滑嫩的肌膚,曲線柔美的脖頸以及豐腴的胸部、臀部……每一處都令他心旌搖曳。這晚,冬來做了甜美的夢,嘴唇上揚,睡到自然醒。

但自打這天起,念秋反而更跟冬來疏遠了,像是有了心結,刻意回避著冬來。

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玉汝於成放年假,眾人離開山莊,回家過年。回到家裏的冬來也沒有閑著,他家裏的臘味和叉燒賣得出奇得好,又增加了烘幹機和烤箱,嚐試出品不同口味,他每天幫忙采購、製作、打包、發貨,不亦樂乎。

念秋家在潮州,回家須得穿過寬寬的街道,窄窄的巷子。走街串巷,走到將近最後一排,望見綠白相間的圍牆,大門牌坊上刻著夏辛世家四字,家便到了。牌坊大字旁邊雕刻著辛氏圖騰,傳說夏王啟封庶子於莘(故城在今陝西省合陽縣東南),建立莘國,其後世子孫以地為氏,稱莘姓。後由於莘與辛音近,遂去艸頭為辛氏,便產生辛姓。

念秋從不指望父親母親會像別的同學的父母那樣到車站接她,無論多遠,大包小包,都是她獨當一麵……院門虛掩著,她沒有放下兩手提著的新年貨物,用身體輕輕推開院門。院內四周養著盆栽植物,牆角烏青,是陳年舊跡。二層小樓早已破敗,樓上的瓷磚也有鬆動的跡象。

念秋放下行李,茶也不喝一口,開始打掃衛生。待整理得差不多,她的母親袁氏方才回來。袁氏是一個身材矮小,短發圓臉的中年婦女,穿著深咖色棉衣套裝,挽一袋水產和蔬菜。進門後,看院子幹幹淨淨,知道是女兒回來了。她用潮汕話喊:“昭妹……”

“媽!”念秋興奮地從屋子跑出來,她的母親答應了一聲,把菜放進廚房,並沒有太多熱情。

“幾點到的?”

“三點。”

“吃飯沒有?”

“還沒有。”

“那再等一下,就煮飯了。”

“好。”

“買了過年的年貨嗎?”

“買了。”

“買了什麽東西?”

“你們的衣服,糖果和對聯年畫。”

“燈籠買了沒有?”

“沒有,我明天就去買。”

“好。”

“錢帶回來了嗎?這屋頂上的瓷磚要掉下來,必須要修了,過年前修好,好過年。”

念秋耐心地說:“帶了,三萬塊。”

“噢,應該差不多了。我跟你說,你有錢不要亂花,家裏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過了年,弟弟們開學,又是一大筆支出……”

念秋的母親開始重複那些念秋熟得不得了的話,這些話,她已經聽出耳繭。她沒說什麽,默默地穿上手套,煲飯,洗菜……

念秋的父親辛力飯點才到家。他的皮膚顯示出飽經風霜的顏色,頂著一頭被海風吹定型的毛發,穿著一件磨得發白的風衣,兩手空空。他們三人圍桌吃飯,念秋的父親趁著酒氣對念秋說:“昭妹,來年,答應了王叔公,要還五萬給他。家裏掙不到錢,全靠你了。”

念秋說好,嘴唇**了一下。

“六月前給他,能行嗎?”

“六月?應該,可以吧。”

“出息了!來,爸敬你一杯!”念秋拿起酒杯與他碰了碰,她喝了那杯酒,五味雜陳。

這一晚,念秋躺在**,忽然想念玉汝於成山莊的宿舍。那宿舍雖小,隻有一床一桌一椅一櫃,但那全是她的,全部是她的,她在那裏,叫念秋。而這裏,沒有什麽屬於她,包括她自己,她自己也屬於別人,她在這裏,雖被親昵叫昭妹,卻是不折不扣的招弟。

她好想衝破重重迷霧,到達沒有壓力的,沒有要求的,沒有束縛的……幸福的彼岸。可是她有資格擁有嗎?

她能做到嗎?

第二天,念秋一早就拿著母親列的清單,出去采買。她雖感到壓力大,但畢竟是回了家,大家麵子上和和氣氣,她也覺得該心滿意足了。念秋來到鎮上,停在一個商場門口,花了一百塊錢買了一百個遊戲幣,抓娃娃。可抓到第十次,她就膩了。錯過了的童年,永遠也回不來了。彌補而來的禮物,終究是過時的。時過境遷,她的心居然像古井,老水無波。

一個小女孩羨慕地看著念秋,念秋把剩下的幣給了小女孩,看著她高興地抓娃娃,想象小女孩就是當時的自己……她仿佛回到了那天。念秋用一種自欺欺人的方式,終結了久織的糾結和失落。她鼓勵自己高興起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隨風飄散,徹底忘記。來年,她定會……念秋正想著,一個打扮得十分耀目的女子攔住了她。念秋為躲開那女子,朝右,那女子堵住右邊,朝左,那女子堵住左邊。念秋正想站住讓對方走,那人卻撲哧一笑,尖聲說:“喲,真不認識我啦?”

念秋定睛一瞧,嚇了一跳,心想這不是她同學素卿麽,怎麽變了一副麵孔,跟個風塵女子差不多?她試探地問:“素卿?你是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