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的挑戰

返回到灘塗上的朱鐵成有些沉默寡言,下午剩餘的時間內一直在低頭幹活,有工友詢問發生了什麽,他也是含糊帶過。

而正隊長高全更是變得暴躁不安,比平時冷冰冰的樣子更難對付。

整個二隊的人可以說這下午備受煎熬,很多人都想知道他們為什麽吵架、會議室又說了些什麽,導致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不過今天是第一天開展吹填工作,手上大量的活讓他們沒空多想,一個個大長尼龍袋要搬來搬去,每個人都幹得汗流浹背,等下工的喊聲傳來許多人已經累得胳膊發軟,渾身上下沾滿泥漿。

“唔,終於結束了,今天的活太累人了。”

“誰說不是,這定製的大尼龍袋也太沉了……”

“喂,朱頭,還幹呢。一起去吃飯吧?”

工人們都收拾東西往回走,卻發現朱鐵成還在一鍬一鍬往袋子裏填沙,神情木訥得像是沒有聽見下工一樣。

“哦,你們先走,我弄完這最後一袋。”

“來朱隊,我幫你。”李祖祥頗為義氣地就要走上來。

但朱鐵成轉身把水瓶丟給他拒絕道:“不用了,之後我還要檢查一下尼龍袋牆的穩固情況,這個幫我拿回去,你們快去吃吧。”

“這樣啊,那我幫你打份飯,記得快點回去要不涼了。”李祖祥囑咐著。

他們忙碌了一下午,身體內的糖分已經消耗殆盡,被饑腸轆轆的腸胃趕著往回走。

沒多大會兒,這片灘塗就隻剩下他一個人,除了一直都沒停過的挖泥船的聲響,就隻有慢慢漲上來的潮水聲陪伴著他,遠處快要沉沒地平線的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極長,好像要給落寞的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朱鐵成靠著裝滿泥沙的尼龍袋牆坐下,他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之後的工作,悶頭幹了一下午心裏還是堵得慌,好像眼前廣闊無比的灘塗也裝不下他的苦悶。

這個工程如果隻需要埋頭苦幹就能完成該多好,但很可惜不行,他要和人交流、處理各種各樣的事,單純的幹活反而成了最輕鬆的事情。

不得不說這裏和他想象中差了好多,以往幹活無論修路還是蓋房,幹了這麽多年都已經駕輕就熟,他隻需要按部就班的走,付出辛苦,管個十來人二十人,得心應手。

可現在幹的是填海造陸,很多工作都是新接觸到的,他要從零開始學習、掌握,手底下要管的人也成倍的增長,更別提還要拿出很大一部分精力來和領導同事溝通,小心提防著像高全這樣擅於鑽營的人。

現在想想或許當初勸阻嘲諷他的同事是對的,他把這份工作想得太簡單了,世界第一的填海造陸國家重點項目,不是他這麽一個心思幼稚的人更夠駕馭得了的。

朱鐵成腦袋裏天人交戰,也不知道身旁什麽時候來了人。

“怎麽了,苦著一張臉坐在這兒,是被今天的事打擊到了,想退縮了?”

他應聲回頭,竟然是不用下海,專門負責物料的韓事成。

朱鐵成稍微收起的頹廢模樣,站起來奇怪道:“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怎麽看你這副滑稽模樣,三十歲的人了還這麽孩子氣,還有我早說什麽了,讓你小心別被那個新來的隊長抓住把柄,你不聽,這下吃虧了吧。”

韓事成臉上戴著的金屬鏡框在夕陽的照耀下閃著金光,搭配著後麵揶揄的笑容顯得尤為氣人,

“哼,你知道什麽,你聽說了下午吵架的事,可你知道他們是……”

想到劉麗霞和高全的關係,還有他們的立場、目的,朱鐵成下意識覺得應該保密,話到嘴邊想說卻說不出口。

韓事成看他憋得辛苦,淡淡一笑幫他說了出來:“知道他們是什麽?是故意的,是一夥的,就是要下套把你逼走?”

朱鐵成聽完一激靈,就差沒蹦起來。

“你怎麽知道的?”

“嗬,你真以為我是來看你笑話的,是總指揮叫我來開導你。”

“蔣工?”

“沒錯,其實領導對劉麗霞早有防範,當初這個高隊長就是她塞進來的,所以今天這個事情他們早就有關注,沒提前提醒你就是想看看她們是什麽態度,探一下她們的底。”韓事成故作高深地說道。

“什麽?合著你都知道?那你不告訴我!我今天差點就著了他們的道。”朱鐵成難以置信地說著,眼神透露出要吃人的凶光。

韓事成後退兩步連連擺手,“你冷靜,我這不是……”

兩個人在灘塗上跳著腳說了很久,老韓向他傳達了很多蔣行舟的意思,也向他表示了安慰,鼓勵他好好幹下去不要氣餒。

可朱鐵成心中的氣哪那麽容易就散去,晚上拿起手機,電話那頭老婆孫莉靜靜地聽他講了許久。

“行了,事情既然都發生了,想那麽多也沒用,不是咱們的錯,他們就是想賴也賴不上,好好幹活大家看在眼裏,你不用太擔心。”

聽著丈夫倒了一肚子的苦水,孫莉隻能盡力安慰勸導,以往他們工地上的事都是一些,今天誰偷懶了、機械又出故障了的小事。可這回規模一大、人一多,事情也變得複雜起來,那些鉤心鬥角的事竟也能發生在他們建築那行,真是稀奇。

“沒錯,你說得對,他們想鬧就讓他們鬧去吧,之後我躲得遠遠的看他們還能怎麽樣。算了,不說這些……你見到大姐小妹了嗎,她們最近怎麽樣?”

“他們看起來都挺好的,就是大姐夫說話還是那麽不著聽。我猜他可能是嫉妒你大專畢業,又同在一個行業之中,就總想證明比你強。”

“這話你可別當大姐和大姐夫她們麵說。”朱鐵成提醒她。

“我又不傻,我就想是開解你一下,大姐夫看似賺錢、事業成功,但他在你這個大學生的小舅子麵前卻總覺得抬不起頭,所以你不用太在意他的那些喪氣話。”

朱鐵成聽了心裏暖暖的,小莉一直都是這樣支持他,可是他現在一個月隻能回去兩天,小莉一個人在家裏一定很辛苦。

“我在這又聽不到,主要是委屈你了,要是去爸媽那裏遇到他們,他們再說這些讓人煩心的話,你就當沒聽到,別一個人生悶氣。”

朱鐵成站在南匯海岸,望著月光下的海浪層層疊疊拍打上岸,語氣不自覺變得溫柔,這次離家工作兩個人平時不好說的話好像都能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