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打臉
昭王未等反應過來,蘇鈺手中的投箸已如出海遊龍一般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錚錚”兩聲落進了青銅雙耳壺中。
場麵一時靜寂無聲,有些年輕公子甚至下意識要撫掌驚呼,兩手同時投箸,還穩穩投進,足以引得一眾年輕公子們的崇拜。
可在觸及昭王那與青銅壺一般無二的臉色時,他們忙將雙手交握,生怕它們不聽話的發出聲響。
昭王臉色沉沉。
蘇鈺這是什麽意思?
故意跑過來打他的臉麵,讓他下不來台?
可他還真是想多了,蘇鈺對他一絲興致也無,為的不過是對某人言傳身教罷了。
少女們都被這邊的熱鬧所吸引,聞聲望了過來,宋嫣然也不例外,心下不免詫異。
原以為蘇鈺是那種深藏不露之人,沒想到當眾打起昭王的臉是一點都不含糊。
看著昭王明明臉色陰沉,卻還要顧及自己賢王的名聲,強忍著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宋嫣然的心情驀地舒爽起來,微微翹起了嘴角。
見宋嫣然唇邊綻放笑意,蘇鈺臉上沒什麽表情,心裏卻如頭頂的天際,被風吹散了雲,忽然開朗。
“不愧是咱們的玉麵戰神,久聞寧王箭術卓絕,可百步穿楊,投壺這等小把戲自也難不倒寧王。”昭王壓下心中不悅,撫掌揚唇讚賞道。
既表現得大度寬和,又不動聲色的為自己辯解了一番。
寧王是藩王,要駐守封地,他是尊貴的皇子,箭術不如寧王也在情理之中。
蘇鈺淡淡應了一聲,他的目的已然達到,便懶得再理會昭王,由得他自圓其說。
見昭王敗給了蘇鈺,宋安然像吃了蒼蠅一般難受,心中莫名的壓抑,鬼使神差的與宋嫣然道:“昭王殿下是皇子,無需領兵打戰,學的是治理天下之策,武學上不如寧王精通也無可厚非。”
她雖不願承認,但也看得出寧王對宋嫣然與眾不同,而這不禁讓她起了一種古怪的攀比心思,似乎昭王與寧王便是她們兩人之間的對決。
宋嫣然偏過頭,彎唇笑起,“大姐姐何故與說我這些,兩位王爺誰勝一籌又與我們何幹,難道說大姐姐心儀昭王殿下?”
“你別胡說。”宋安然被戳破心事,慌忙開口解釋道:“我隻是就事論事,三妹妹這話才莫名奇妙呢。”
“原是這般。”宋嫣然輕描淡寫的一帶而過,挽著謝瀾兩人入席落座。
沈蓉不知何時走到了宋安然身邊,幽幽道了句,“如今宋嫣然的名聲可是已經超越宋大小姐了呢,再這般下去京中怕是就無人再在意大小姐你了!
礙事的石頭要早些踢開。”
沈蓉說完提裙離去,宋安然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
不管宋嫣然如何狐媚惑人,今日之後她都再無機會了!
蘇鈺投了兩箸後便回了座位,薛洋拉著昭王又玩了一會兒,不知是長安再無好身手之人,亦或是其他的原因,總之再無人勝過昭王,在眾人的奉承中昭王的心情好了些許。
薛洋是個八麵玲瓏的人,將氣氛帶動得十分活躍,與每一個人都能談笑風生。
見永昌侯世子沈流望著女眷席發愣,不禁打趣道:“沈世子這是瞧什麽呢,再看下去可就失了神了!”
眾人朝這邊往來,沈流才意猶未盡的收回了視線,垂首輕笑一下,自嘲道:“我又豈是今日才失神?”
眾人一聽這話頓時悟出他這是婚事有望,都是同齡之人難免對彼此的婚事存了好奇心思,皆圍上來一言一語的詢問著。
沈流卻賣了個關子,隻笑不語,“我們兩家是舊識,家中父母也很看好,或許很快能要請各位喝喜酒了。”
“沈世子怎麽這般小氣,與我們說說又何妨?”
沈流笑笑,深情繾綣的朝著女子席位某處望了一眼,“能得卿愛慕實乃我之幸事,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眾人順著沈流的視線望了過去,那裏坐著幾個少女,皆貌美俏麗,但論容貌當屬宋府三小姐為之盛,他們兩家還素有來往,難道他說的親事竟是宋府三小姐?
這對於他們來說可不是什麽好消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已有不少年輕公子留意起宋嫣然來。
可一來她年紀尚小,二來她外祖家又是商戶,有些人家中父母不願,可他們也未曾止了心思。
畢竟若能娶到如斯美眷,那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宋嫣然並不知這些年輕公子們的心思,曹氏起意讓薛明珠帶著一眾少女玩起了飛花令。
曹氏育有一子一女,薛洋與她一般都是溫和的性子,待人接物如清風拂麵,但薛明珠身上卻難掩傲氣,即便與人笑談時,眉眼也總帶著兩分居高臨下的意味。
宋安然有意表現自己,詩詞歌賦開口便來,使得不少夫人皆麵露讚賞。
她們都曉得平樂長公主喜怒無常的性情,那首《鳳求凰》雖是表達男女愛慕的琴曲,但也並非什麽不堪入耳的**詞豔曲,誰人都可彈奏,隻能說她欠缺了點運氣。
但現在看她侃侃而談,落落大方,還是不負才女之名的。
宋嫣然本未想參與其中,可宋安然突然將繡球拋到了她手中,鼓點恰好停下,依照規則該由她在十息之內賦詩一首,否則便要罰酒一杯。
宋安然目露期待的含笑看著她,實則心裏早已冷冷笑起。
宋嫣然肚子裏那點墨水她還不知道,就算她馬上要萬劫不複,在此之前也要再讓她丟一次臉!
薛明珠抬抬眼,也不相信宋嫣然這種繡花枕頭能做出什麽詩來,便漫不經心的從盒子裏抽出一個花簽,展開念道:“花題是蘭,請宋三小姐賦詩一首。”
眾人都饒有興致的望了過來,少女的美已是毋庸置疑,就是不知才學如何。
“一,二,三……”
婢女在一側輕聲記著數,宋安然悠然舉起茶盞,抿一口茶,打算靜待宋嫣然丟臉的時刻,一直未語的宋嫣然突然開口打斷了記數的婢女。
“為草當作蘭,為木當作鬆。蘭秋香風遠,鬆寒不改容……若惜方寸心,待誰可傾倒?”
少女一身淺碧,膚白唇粉,一雙明眸如綴寒星,清冷皎潔,如曠古幽蘭一般淩然綻放,兀自芬芳。
就連薛澤眼中都不禁染上一抹訝色,抬眸望了過來,細細品味著,“蘭秋香風遠,鬆寒不改容……”
她竟還有這般風骨在?
詩由心生,有些人雖才學橫溢,寫出的詩篇也錦繡瑰麗,可就算故作清高也絕對寫不出如這般心境的篇章。
不用於眾人眼中的驚豔,蘇鈺略略牽了牽唇角。
姑且算她用了點心思吧……
若惜方寸心,待誰可傾倒,這句話不就是在借詠鬆蘭來表達他便是那個可以傾心相待的之人嗎?
“好詩!”曹氏撫掌笑讚,“不愧是宋大學士的女兒,當真好文采!”
宋嫣然起身,款款回禮,“謝過夫人謬讚,外祖家藏書甚多,小女略翻過幾本而已,才疏學淺獻醜了。”
言外之意便是自己的才學與宋府毫無關係、
曹氏微怔,卻也隻是笑了笑道:“是宋三小姐太過謙虛了。”
聽著眾人的誇獎稱讚,宋安然麵色僵冷,心裏後悔不已。
早知如此她怎會給宋嫣然出風頭的機會,竟叫她壓下了自己的風采。
可她眼中更多的還是警惕,原以為宋嫣然是個空有美貌的草包,卻不想這小賤人竟還會藏拙,絕不能再留她了!
宋安然抬手撩了撩鬢邊的碎發,紅唇漾起淺淺笑意,“三妹妹的詩做得很好,我還當三妹妹是小孩子,卻不知妹妹一晃竟也長成了大姑娘,我敬妹妹一杯。”
金氏聽了也頗有感觸,是啊,一晃阿嫣都快及笄了,在她心裏阿嫣還是那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呢。
再想想這段時間以來阿嫣遇事處變不驚的模樣,金氏心中忽生出了一抹“我家有女初長成”的歡喜悲涼。
宋嫣然掃了一眼宋安然的手中的酒盞,再抬眸看了看她唇邊的淺笑,抬手接過。
宋安然嘴角笑意更濃,忙又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等等。”在宋安然將酒盞送至唇邊時,宋嫣然開口喚住她,抬手在她的酒盞上拂了一下,輕聲道:“大姐姐的酒盞上有一隻小飛蟲,現在無事了。”
說完,她舉起酒盞,以袖遮掩一飲而盡。
宋安然眸中笑意深凝,也毫不猶豫的飲下杯中清酒,酒香入喉,隻覺痛快。
任憑宋嫣然如何巧舌如簧,今日之後都隻能仰她鼻息,一輩子隻能做她腳下的踏板,永無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