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當真是個狠人

長安。

東廠猛如虎,在沉寂數日後開始張牙舞爪地捕捉獵物了。

而且越捕越離譜。

“我寫的詩中隻是出現過‘濤’字,此濤非彼韜,怎麽就成反詩了?”

“冤枉啊,我從來沒有謄抄過那首《**》。”

“我才剛到長安,怎麽就謀逆了!”

“蒼天呢,吾自從來到長安整日閉門不出,謝卻一切來訪,這也能被打入詔獄?大唐真的要完了!”

……

原本氣焰囂張的讀書人眼見但凡有點名氣的同伴,都被羅織證據,冠以謀逆之名後,瞬時消停了。

然而,這種消停隻是明麵上的。

在各方勢力的聯手攪動下,一輪更大的躁動正在暗中湧動。

戴著鬥笠,這幾日都深居簡出的玲瓏望著不見一個讀書人的朱雀大街,歎了一聲,迅速走進一家酒鋪。

依然是一身黑衣的女子道:“現在風聲鶴唳,你怎麽又亂跑了?幕後的那雙手終於伸出來了,而且和各方勢力都牽了線,誓要在那昏君到法門寺禮佛之際將其誅殺!”

“越公的意思是我們要傾盡所有,全力配合,對方也是大手筆,許諾以城池相謝。你我若是立此大功,今後必能留在越公身邊,享盡榮華富貴!”

玲瓏糾結又激動:“他們是何身份?”

女子一眼看穿:“顯赫異常,說不定你的情郎就是他們的公子。”

“他……”

玲瓏緩緩地閉上眼,暗自祈禱道:“玲瓏死不足惜,唯願公子能夠平安無事。”

國子監。

數百儒生跪在一個須發微白,儒雅沉穩的男子麵前,痛哭流涕道:“先生,讀書何罪?求求您救救他們吧!”

他不是別人,正是國子祭酒、秦王府文學館學士孔穎達。

身為先聖後人,他師從大儒劉焯,日誦千言,熟讀經傳,善於詞章,在書生之中很有威望。

想當初秦帝焚書坑儒,漢帝反其道而行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盛情邀請他帶著先聖牌位和儒學正統前往大漢,都被他給婉拒了。

後來隋帝、宋帝、明帝和清帝等許以王侯之位,以國士待之,他亦不曾動心。

隻因李淵和李世民在大唐立國之前便禮賢下士,多此親臨寒舍請教,並在他臥病在榻時端湯送藥。

他很感念這份知遇之恩。

現在李韜大興文字獄,縱容東廠肆意抓捕書生,還把秦王下了詔獄,他知道自己必須得站出來了。

不然大唐儒學淪落、文壇傾覆、才子凋零,國將不國。

他極為決然地正了正衣冠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吾身為先聖後人,責無旁貸。你們在此等吾,吾這就進宮麵聖為天下讀書人討一個公道!”

“不用了!”

站在屋頂之上的曹正淳大笑道:“陛下已經猜到你會為這些酸腐文人出頭了,特令本廠公在此守株待兔。”

“來人呢,孔穎達意圖煽動儒生謀反,立即打入詔獄!”

“荒唐!太荒唐了!”

眼見東廠鷹爪破門而入,孔穎達悲憤長吼道:“吾為儒生請命,談何謀反?”

曹正淳不屑道:“本廠公說你是,你就是,帶走。”

“先生!”

數百儒生青筋暴起,橫加阻攔。

但他們哪裏是東廠番子的對手。

很快便被衝得七零八落,遍體鱗傷。

最終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孔穎達被帶走。

一個儒生咬牙切齒地抹了把嘴角的鮮血,振臂高呼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在這萬馬齊喑的時刻,但凡有點血性的讀書人都應該拋頭顱,灑熱血,營救先生,護佑儒學!”

“營救先生,護佑儒學!”

其它書生紛紛附和的同時,跟著他一起走出國子監,一邊疾聲呐喊,一邊走向刑部大牢。

沿途加入他們的書生越來越多。

等到刑部大牢時,已有近萬之眾,聲勢空前。

東廠番子無不手握鋼刀,嚴陣以待。

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大牢裏。

孔穎達就被關在李世民、李建成和李元吉對麵。

李世民從他口中得知城中的情況後,一拳砸在牢門上,都把拳頭砸出血了。

他雙眼欲裂道:“這個逆子怎能如此對待先生,對待儒生?真是氣煞我也!”

這些年,大唐奉行的是崇道尊儒禮佛的策略。

有意將大唐打造成為儒、道、佛正統之地。

廣納天下英才,為我所用。

為此,他還特意成立了文學館,苦心經略。

現在看來,都要被這逆子給毀於一旦了。

他真後悔在李韜剛出生時沒把他給掐死。

哪怕是昏君和暴君,做這種事也會有所忌憚吧?

不尊儒學,和天下儒生勢不兩立,他是瘋了嗎?

臨近傍晚的時候,大牢外已經聚集了數萬人……

曹正淳帶著聖旨走進大牢道:“孔大人跪下接旨吧。”

李元吉有點酸了:“聽外麵的動靜,估計得有數萬之眾,我們被關也沒見這麽多人前來聲援。看來咱們的小陛下是扛不住了。”

李建成冷笑道:“天下儒生何其多?他除非不想坐在龍椅上了,不然還是得低頭。”

李世民怒聲道:“不出本王所料,父皇能夠容忍諸多事,唯獨這件事是他萬萬不能容忍的,想來父皇出麵了!”

聽到這些話,曹正淳扯著嗓子宣旨道:“陛下有旨,即日起關閉國子監,驅散國子監數百儒生,並請孔穎達離開大唐,欽此。”

孔穎達瞠目結舌道:“他……他要趕吾走?”

曹正淳笑了笑道:“陛下說了,這是他念在你於秦王府教二公子(李承乾)的時候,他曾路過旁聽過,所以用了‘請’字。”

“要是依我們東廠所言,孔大人當立即滾出大唐!”

“滾……”

孔穎達一個被諸帝敬重,競相邀請之人,何曾受過此等奇恥大辱!

他接過聖旨,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麵無表情道:“煩請廠公幫吾向陛下傳句話,《易》稱‘以蒙養正,以明夷蒞眾',若其位居尊極,炫耀聰明,以才淩人,飾非拒諫,則上下情隔,君臣道乖。自古滅亡,莫不由此也。”

曹正淳鼻孔朝天道:“雖然陛下一定不會聽你這些晦澀之語,但本廠公可以代你傳達,走吧!”

“且慢!”

李世民不顧臉上火辣辣的疼,厲聲道:“放本王出去,本王要見他,這等毀壞大唐根基之事絕不能發生。”

他想要帝位。

可不想要一個破爛不堪,沾之即垮的帝位!

此事倘若由著李韜來,哪怕他都要無人可用了!

曹正淳淺笑道:“老奴無能為力。”

“你!”

“三位還是繼續玩樂吧,不然容易氣壞了身子。”

“……”

看到孔穎達朝自己深深作揖,然後心灰意冷地走出大牢後,李世民這心裏跟刀割的一樣難受。

他一腳又一腳地踹著牢門道:“混賬!混賬!混賬!”

李元吉皮笑肉不笑道:“看來我們又一次低估他了,這樣下去即使我們奪得皇位,那也如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啊!”

“先撤禦史台,再關國子監,大興文字獄,趕走孔穎達……”

李建成將撲克往空中一撒道:“二弟,你這兒子當真是個狠人呐,他幹了連秦帝和西楚霸王都不敢幹的事,本王佩服!”

“不要說了!”

李世民怒氣衝衝地坐在矮桌前,拍了一下道:“鬥地主!”

李建成咋舌道:“你還有心情玩?”

“難道要活活氣死?”

“也是!”

衝著李元吉招了招手後,李建成扭了扭脖子道:“越是這樣,咱們越是要吃好喝好玩好,不然死在這裏了,還怎麽收拾他?”

……

承恩殿。

李淵拿著雞毛撣子衝到李韜麵前質問道:“這就是你和朕說的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