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出行
法國簽證很快就下來了，石玉看了看航班信息，決定提前回上海直飛。
她將手裏的工作全部分類做好安排，叮囑吳智和朱鬱鬱每天都要做好銜接，工廠的進度則完全放權給了林廠長和朱鬱鬱。
朱鬱鬱看她似乎極為不放心自己與吳智，忍不住在她再一次叮囑的時候伸出手舉過頭頂，“好了好了玉姐，你饒了我，我發誓你出國的這段時間絕對不和吳智吵架！”
石玉笑著拍一下她，她立刻又加上一句，“但是他主動找我吵架不算，那我是要吵回去的。”石玉搖頭，決心放棄，隨他們去好了。
石玉乘高鐵趕到G市，這裏是離滄北最近的機場。航班在上海落地，走出艙門的那一刻，熟悉的空氣撲麵而來，讓她有久違的放鬆。正值秋意漸漸開始變濃的季節，陽光像兌了白水，不再那麽熱辣，帶了一點點溫柔。
她看了看時間，決定乘機場大巴回家。車上坐滿人後，大巴車搖搖晃晃地啟動了，飛快地在上海街頭穿行，將高樓和綠植甩在了身後。石玉靠在椅背上，有風斜斜地從司機那一側的窗戶穿進來，撲在她臉上，一切都和那座南方潮濕的小城完全不同。
車子進市區了，速度逐漸變得慢了下來，在前方紅綠燈的路口拐個了彎，很快駛入了一條她熟悉的街道。她微微仰起頭，看著那座高而遠的白牆樓體越來越近，牆外的玻璃在將下落的夕照裏折射著光，有點夢幻。
那是一個她曾經付出青春努力奮鬥的地方，她的老東家設計院。
似乎正是下班時分，門口三三兩兩的有人正在走出來，大巴車離它越來越近，終於一個錯身，開過去了。石玉微微側頭，最後看了它一眼，隨後將目光轉向了前方。
兩年前的她從這裏抱著紙箱狼狽離開，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刻的場景似乎已經都模糊了。原來很多東西都是會在時光裏消褪的，禦風而行就沒有時間去沉湎回憶。
車子一路在向前，這種向前的感覺很好。
回到自己公寓的石玉，舒舒服服洗了個澡，將行李一一整理，為第二天的飛行做準備。窗外很快就華燈初上了，她吹幹頭發，猶豫了片刻要不要回一趟老石家，最終還是下樓叫了出租車，又順手在樓下店裏買了一兜水果。
車子駛入她熟悉的弄堂，她打開那扇老房子的門時，被撲麵而來的藥味熏得閉了眼，幾步走進廚房，隻見灶台咕嘟著一罐藥膳雞湯，翻滾的泡沫沿著罐體淌了一地。她關掉火走進客廳，整個屋子悄無聲息，推開臥室門，見石母側臥在**，似乎睡著了。
石玉猶豫了片刻，放下水果準備離開，石母喑啞地喚了一聲：“是玉玉麽？”她走進去，石母頭發淩散，頭發有幾絲花白，沒開燈，隻有窗外的光照在她的側臉上，照進去的那一塊臉頰是凹的，與人前的旺盛飽滿完全不同，整個人皺縮著，老態畢露。
“是哪兒不舒服麽？”石玉問。石母掀開毯子坐起來，“我能有哪兒不舒服，心裏。”石玉心中驚惶，這又是她熟悉的母親了，後麵馬上往往連帶著就是控訴石父、這間老房子、鄰居放在過道的垃圾、鉗製了哥哥的嫂子、甚至樓下跳來跳去的孩子。
石母今日倒是沒多說，起身去喝水，噗一聲按亮了燈，一邊用手攏一攏頭發。石玉見她行走正常，臉色也無異，看上去似乎隻是困倦，便說一聲：“明天我要去國外出趟差，就先走了。”
“走吧。”石母今日言辭似乎頗少，石玉有些訝異，忍不住回身打量石母。石母正要躺回**，突然又起身問道：“你出國要去哪裏？”“去歐洲。”石玉見石母的眼睛亮了起來，忙對她加上一句，“需要買什麽到時候發給我。”
“好，公司現在怎樣？”——到底最重要的事是不能忘的。
“都挺好，我去國外看看新技術。”
“那你走吧。”
石玉輕輕關上門離開。
她走後，石母走到陽台前，月色下石玉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石母看她漸漸在向路口走去，又看她在向出租車招手，車子啟動了，不見了。
自己終歸是老了，白日的虛張聲勢也抵不過一天結束後真實的疲憊，永遠冷淡的石父，一年難得見一次的兒子，一心振翅飛向大世界的女兒，不知為何人人都似在躲她。石母退後兩步，隱回這座房子裏。片刻後，石父握著漁具推開大門走進來，旋即進入另一個臥室關上了客廳的燈。
這個家一如往常的沉默，路燈的光從陽台外麵照進來，隻看得到家具的影子。
第二天，石玉登上了直飛巴黎的國際航班，空姐問她喝什麽，她點了一杯酒，然後將商務艙的椅子放平，戴上耳塞與眼罩，進入悠長的睡眠。這次的出行對她來說，帶了點心態上的放鬆，有點似旅行。
聯振公司門外，吳智剛停好車，他從一家設計公司談完合作回來，這家公司的設計方案十分有意思，一家高級酒店的門頭，要用大理石超薄切割且要做成透光，造出熒熒銀河的感覺。吳智覺得很有創意，但是拿不準聯振是不是能做好，緊趕著跑回來想看看石玉做的那盞月光燈。
途經任浪濤的辦公室，大門緊閉著，想也不用想，估計任浪濤大概率是昨晚又去應酬喝酒了。吳智跑去朱鬱鬱的工位，敲敲她的桌子說道：“透光石的圖紙給我看看。”
朱鬱鬱抬頭瞄他一眼，“那天我不是給石總了麽，你也在場呀。”
吳智瞪起眼睛：“我不是讓你給收起來麽？”朱鬱鬱一邊忙著手頭的事一邊沒好氣道：“石總不是說她自己收著麽，你怎麽這麽健忘了？”
“跟我去石總辦公室，把圖紙找出來。”吳智著急說道。
朱鬱鬱停下手裏的活兒，一字一頓說，“石總收起來了，就意味著不能給～別～人～”
“你給我開個門，我就進去看一眼，我有項目要用。”
“不行，你要著急的話，自己去找林廠長。”
吳智氣得一拍桌子，“行，我就去找林廠長。”說完轉身向門外走去。
“哎哎哎，你把這個資料給帶……”過去這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完，朱鬱鬱見吳智已經拐出了門外，便咽下了這兩個字，又自言自語道，“小氣，一會兒我自己拿過去。”
在他們兩個為圖紙爭執的時候，石玉辦公桌抽屜裏靜靜躺著一摞資料，隻是朱鬱鬱怎麽也不會想到，原本躺在最上麵的幾張圖紙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消失了，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