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寒毒

南慕君母女倆離去後,人群中傳來了窸窣的議論聲。

沈承彧沉下臉色來看向南宛星,“你怎麽來了?”

南宛星:“我折騰了一日,覺得餓了。”

這原本看似尋常的話一出口,登時引起了嘩然一片。

有人開始對南宛星指指點點:

“王妃怎能如此不知禮數?皇家的媳婦,有哪個是在洞房前能吃上飯的?”

“就是!新娘子不好好在喜房待著,卻要到處亂跑,在賓客麵前拋頭露麵,成何體統?”

“......”

南宛星看著周遭那些指責他的人,心中不免氣悶。

她嘴唇輕動,用隻有沈承彧能聽見的微弱聲音說道:

“我嫁給你要是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那咱明兒就和離算了。”

而此刻,沈承彧已經開始隱隱感覺到心痛了。

他立刻按著南宛星的肩膀,將她按在了座椅上。

然後又用自己的筷子,往她麵前的碗碟裏夾了一隻肥美的雞腿。

南宛星正驚訝於他這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時,又聽他道:

“你嫁進來,王府就是你的家。”

“你是主,旁人是客。客隨主便,你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必理會那些規矩。”

這番話從向來待誰都冷著一張麵孔的懋王口中說出來,著實令人吃驚。

旁人吃驚旁人的,南宛星則跟個沒事兒人一樣,隻顧優雅地吃著自己的飯。

吃飽喝足,覺得此間吵鬧,她拍了拍正應酬賓客的沈承彧的肩膀,“我吃飽了。早上起得太早有點困,先回房歇著了。”

沈承彧眉頭輕蹙,敢怒不敢言。

她說話的聲音雖然很小,但還是有除了沈承彧之外的人,聽見了這話。

他們免不了要拿沈承彧打趣兩句:

“沒想到咱們沙場上威風凜凜的懋王殿下,也有被人死死拿捏住的一日。”

“可正應了那句老話,英雄難過美人關呐~”

南宛星回房這一覺可睡得踏實了。

王府的一應一物都是貴價貨,連床睡起來也特別軟和。

而將她吵醒的,是窗外的一陣雷聲。

朦朧間睜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伴隨著陣陣雷鳴,電光撕夜,一瞬間照亮了幽暗的房間。

南宛星這才驚覺,她床前正站著一個人!

又一陣電光閃過,她才看清是沈承彧正站得筆直,麵色陰沉,目露寒光盯著自己看。

而他手中,還拿著一把十分鋒利的匕首!

這狗男人,是嫌自己白天婚宴的時候沒給他留麵子,所以要對自己動手?

南宛星將手縮回衣袖中,正想用毒粉先發製人攻擊沈承彧的時候,耳邊卻響起了他冷漠的聲音:

“起來。”

“你要做什麽?”南宛星十分警惕地發問。

而沈承彧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硬生生將她從**給提溜了起來。

南宛星手中的毒粉即刻就要灑向沈承彧,而他卻用令人發怵的語氣說道:

“你若再敢用毒,本王會挑斷你的手筋。”

此刻,南宛星的眼睛已經漸漸適應了黑夜的環境。

她這才看清,床邊小幾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錦盒。

那盒子裏麵放著一條黃鱔,扭動著光滑的身軀,看著有些惡心。

下一刻,沈承彧手起刀落將黃鱔斬成兩段,而後將鱔血集中滴在**的純白的元帕上。

南宛星很快就反應過來他此舉何意,“宮裏的人會來驗喜?”

沈承彧頷首,“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該做的戲還是得做。比如今夜,你我需得共處一室。”

“可以。”南宛星指了指一旁的暖座,“天色不早,早些休息?”

沈承彧一滯,“你讓本王睡在那兒?”

南宛星:“你願意的話,睡地上也成。”

見沈承彧的表情愈發難看,她繼續道:“你現在是要在我房中借宿,你好意思讓我把床騰給你?”

他在自己的王府裏睡覺,什麽時候變成借宿了?

還沒等沈承彧開口,南宛星就已經從衣櫃裏取出來了一床被子丟給沈承彧,“去吧。”

她對自己揮之即去的口吻,像極了在打發小貓小狗。

沈承彧再氣,這口氣他也隻能自己憋著。

他將被子丟在地上,一言不發回身走到暖座前坐下。

‘轟隆隆’

窗外,雷聲大作。

緊接著,又傳來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自入冬以來,燕京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這樣大的雨了。

幹燥的空氣中,水汽滿滿充盈起來。

這樣的天氣,裹上被子一覺睡到天亮是再舒爽不過的事了。

南宛星將菱窗推開一點,伸手出去,任雨滴拍打在自己掌心。

“唔。”

忽而,一陣淺淺的悶哼聲,裹雜在風雨聲中傳入了南宛星的耳畔。

她將目光收回房中,看向坐在暖座上的沈承彧。

他的臉色不大好,嘴唇有微微的**,一隻手搭在左腿的膝蓋上,暗暗用力。

南宛星問他,“你怎麽了?”

沈承彧默然不語。

她便起身走到暖座旁,一把抓起了他的手腕,替他診脈。

隻是接觸了一瞬,沈承彧就動作生硬地將手抽了出來。

“睡你的覺,別騷擾本王。”

“你逞什麽強?”南宛星表情嚴肅,“這寒毒不是你忍著就會痊愈的。”

寒毒,是身體在受到外創後,在沒有愈合的時候侵入了寒氣,久而久之引發的病灶。

平日看上去無事,但若遇見陰雨天,就會疼痛難忍,比風濕還要折磨人。

南宛星點燃小案上的紅燭,而後蹲下身來,將沈承彧的褲腿一點點挽起來。

沈承彧下意識閃躲,“你做什麽?”

“別動。”南宛星一把按住了他的腿,有些不耐煩,“來日你若在沙場上犯了病,因傷患疼痛影響你殺敵,被人給亂刀砍死,我還得給你陪葬。我不想死。”

話出口,又補了一句,“看在今日那隻雞腿的份上,我就不問你要診金了。”

沈承彧沒有再躲閃。

他目光垂下,看著專注於自己腿傷的南宛星。

風卷燭火搖曳,她長長的羽睫在燭火的映照下,投射出濃密的剪影,為她本就出塵絕世的容貌更添了幾分靈動。

窗外,雷鳴落雨聲更甚。

而這一次,舊日的傷不知怎地,好像還未開始醫治,便已經消解了大半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