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深宮佛堂(5)

林霜遲道:“啟稟陛下,臣女確實叫林霜遲,卻沒有在宮裏殺人。”

禦書房內突然安靜無聲。

忽然間,蕭眠舟輕笑出聲,“這位林姑娘,倒有幾分雲將軍昔日的風骨。”

在場眾人暗暗吸氣,這個時候,也就隻有宣王敢在景元帝麵前提起這個禁忌。

景元帝眼裏劃過無奈,麵色緊繃道:“皇貴妃等人親眼所見,你又想怎麽抵賴?”

“臣女不敢。”林霜遲道,“據臣女所知,皇貴妃等人並未親眼見到臣女殺人的過程,而是看到臣女腳下躺著一具屍體,還放著一把匕首,因此判定臣女殺了人。臣女認為,這般定罪,未免過於草率。”

“最關鍵的是,被眾人看見時,臣女正處於昏迷狀態之中,假使臣女真的殺了人,又豈會留在原地,被眾人發現?”

顧蓉蓉立刻反駁她,“你殺了人,肯定想要逃,卻沒想到巧兒會奮起掙紮,不僅傷了你的右手,還讓你陷入昏迷之中。這一切,合情合理,你休要狡辯!”

林霜遲是前所未有的冷靜,“那麽,那名宮女是如何算計臣女的?現場可有發現什麽關鍵性的證據?”

“那把匕首就是證據!”顧蓉蓉道。

林霜遲卻笑了,“敢問娘娘,您看到臣女拿那把匕首殺人了嗎?”

“在場就隻有你和巧兒。不是你殺的,難道還是她自殺的?”顧蓉蓉又道。

豈料,林霜遲隻是看了她一眼,便道:“說到底,這一切都隻是娘娘的推測。僅憑推測,就要給臣女定下殺人之罪。陛下,臣女不服!”

她雙膝一彎,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臉上除了平靜,還有一往無前的無所畏懼。

景元帝凝視著她,良久,才重新開口,“既然案件尚未明朗,殺人之罪便不成立。事關重大,此案便交由大理寺來審理。皇貴妃可有意見?”

林霜遲秀眉微蹙,沒料到景元帝竟會在這種事上詢問顧蓉蓉的意見。

是,忌憚?

顧蓉蓉自然沒意見。

大理寺卿是她的親弟弟,一旦到了大理寺,想要將林霜遲搓圓捏扁還不是她說了算?

但景元帝隨後看向蕭眠舟,又道:“皇兒既然回到京城,也該做點事了。這件案子就由你來主導,務必要在十天之內查清楚。”

本來,顧蓉蓉還想提出抗議,但一聽到“十天”,頓時沒再說什麽。

十天後,要是蕭眠舟沒能查清楚,丟掉的可不隻是麵子那麽簡單。

她自然樂見其成。

蕭眠舟倒沒有什麽異議,從宮裏帶走林霜遲後,悄無聲息地將人帶回宣王府,好一番喬莊打扮後,才帶她押著“山寨版林霜遲”去了大理寺。

“十天之內,查清楚!”蕭眠舟看著牢房中的“林霜遲”,再回頭看看身旁那張其貌不揚的臉,不禁揚眉,“你,可有把握?”

林霜遲一怔,她敢說沒有麽?

“不管有沒有,這都是你唯一的機會。”蕭眠舟淡淡道。

林霜遲垂首,語氣卻無比堅定,“我知道。十天之內必出結果。”

就憑蕭眠舟偷梁換柱替她爭取到這個機會,她也堅決不能拖人下水。

“行。先去看屍體。”

蕭眠舟轉身大步往外走,而後想起什麽,腳步微微放緩,等身後的人跟上來。

一路上無話。

巧兒的屍體已經被移送至大理寺的停屍房,離事發沒多久,屍身保存得還算完好。

等無關人員退下後,林霜遲站到屍體旁,下意識要去掏腰間的小布袋。

手卻落了空。

之前入宮時,為了避免有人拿那些刀說事,她並沒有隨身攜帶小布袋。

眼下卻不方便了。

正苦惱著,蕭眠舟用兩根手指拎來一個熟悉的物事兒,正是她的小布袋。

林霜遲喜道:“它怎麽在你這裏?”

“玄硯去拿的。”話語裏帶著一絲嫌棄。

林霜遲頓時受寵若驚,“玄硯侍衛可真是善解人意。”

玄硯沒敢說真正善解人意的是他家主子,隻能心虛地接受了這份讚揚。

眼看林霜遲已經專注地驗屍,他默默走過去,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主子,您為何不說,那是您吩咐屬下去拿的呀?”

“嗯?”蕭眠舟挑眉看他。

一看到這表情,玄硯就立刻慫了,“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可您什麽都不說,林姑娘又豈會懂得您的心意?再者,您為了替她周旋,還答應陛下要重新接觸朝中事務……”

“什麽心意?”

“難道您不是……”

玄硯愣住,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好像、可能誤會了什麽?

再看蕭眠舟,眉眼疏冷,堪比山水絕色的麵龐如同覆了一層寒霜,此刻正涼颼颼地盯著他,看似沒表情,卻無端有股莫大的壓迫力。

玄硯頓時縮了縮脖子,“屬下知錯。”

他閉嘴,閉嘴總行了吧?

蕭眠舟卻看向繃著小臉認真驗屍的林霜遲,突然說了句,“她欠本王兩個人情。”

玄硯頓時愣住。

所以,為了讓林姑娘有機會還人情,您就大動幹戈地去找陛下談判?

好像也不是不能說得通,但玄硯總感覺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對此,林霜遲一無所知,驗完屍,便摘下手套,盯著那具屍體發呆。

蕭眠舟走到她身旁,垂眸看著屍體,“如何?”

“我剛剛檢查過,死者身上僅有頸部右側的致命傷。傷口皮肉收縮不一,花紋交錯,其上還有血水,初步判斷是生前被銳器所傷。凶器應是匕首之類。”

“另外,死者指甲縫裏有金沫和木屑,是除了致命傷外僅剩的線索。”

蕭眠舟若有所思道:“這麽說來,你的嫌疑洗不清了?”

“不!肯定不是我!”林霜遲板起臉否認,“我進入那間偏殿後,沒多久就昏迷過去,怎麽可能會殺了人還沒有半點記……”

似是想到什麽,她神色驟變,突然攤開掌心。

一條略顯猙獰的傷口頓時出現在眾人眼前。

蕭眠舟雙眸微眯,莫名覺得這傷口十分刺眼,“這是怎麽來的?”

“我,我不知道。”

林霜遲比之前冷靜了不少,但看到莫名出現在手上的傷口,仍舊忍不住膽寒。

也就是這道傷口的存在,讓她不敢百分百去相信她的直覺判斷。

“你說,萬一我在昏迷中做出了什麽不可理喻的事……”

蕭眠舟第一次聽到她這樣自我懷疑的話,稍微一想,便知道她在恐懼什麽,目光在觸及那張迷茫無助的小臉時,心中劃過一抹異樣的感覺。

他別過頭,語氣卻稍稍和緩,反問她,“你會嗎?”

林霜遲一愣,莫名平靜下來,“正常情況下,昏迷的人不可能會殺人。可死者又是他殺,十有八九有第三個人在現場。”

“你覺得,會是誰如此針對你?”

林霜遲腦海裏瞬間閃過一個名字,看了看四周,低聲道:“顧太師?”

蕭眠舟眸色一沉,點出一個事實,“本王去找父皇談判時,顧太師也在場。當時,他還跟本王站在同一立場上,不相信你會膽大包天到在宮裏行凶殺人。”

然而,林霜遲的重點卻走偏了,神色略顯古怪道:“王爺去找陛下談判什麽?”

蕭眠舟眼底劃過一絲懊惱,麵上卻始終神色不變,“沒什麽。可要去查看現場?”

“要。”

見她沒再追根究底,蕭眠舟眸光微閃,徑自帶她去了那座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