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跳塔之人(41)
李昆握緊拳頭,臉上煥發著光彩,字正腔圓道:“當時,鎮國大將軍雲茂山被人陷害通敵叛國,在天牢中親筆寫下這封血書以表忠心,並委托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之一,也即當時的禦林軍統領齊正清,將血書呈送到禦案上。”
“但是,齊正清早已叛主,拿到血書後,並沒有呈送出去,而是私自藏在了手中。甚至,在朝廷給鎮國大將軍定罪時,他還顛倒黑白做起了偽證。”
“而我父親,則是當時的禦林軍副統領李德山,因憤怒於齊正清賣主求榮的小人行徑,想要替鎮國大將軍喊冤,沒想到惹來了他的追殺,最後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齊正清暗中投靠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顧太師!”
直到最後一個字落地,李昆臉上終於綻放出久違的笑容,仿佛一個跋山涉水而來的旅人,終於體會到抵達目的地的放鬆與滿足。
為這一刻,他足足等了十幾年!
十幾年的隱忍蟄伏,隻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將這一樁陳年舊案重新翻開,為心懷正義卻無辜慘死的鎮國大將軍鳴個不平,也為顛沛流離死不瞑目的父親闔上雙眼!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但隻要他的話被人聽到,那就永遠多一分希望。
更何況……
他餘光瞥到林霜遲所在的方向,更何況,他不是一個人在努力!
然而,涉及到“雲茂山”這三個字,李東明已經快要暈過去。
這種消息,是他們能聽的嗎?
會不會被顧太師派人滅口?
“李昆,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這種事關係重大,是你能隨便編排的?”李東明摸了摸腦門上的汗,色厲內荏地吼道。
王磊也附和道:“對對,顧太師高風亮節,為國為民,豈是你一介刁民所能汙蔑的?李知府,你還等什麽?快把這個滿口胡言的刁民拖下去,就地斬首!就地斬首!”
“對,對……”
李東明掙紮著爬到椅子上,顫抖著手,剛摸上驚堂木,卻被一隻手攔住。
順著這手往上看,林霜遲那張絕色而清冷的麵龐映入眼簾。
他心頭一驚,想起林霜遲背後的外祖雲家,一顆心頓時拔涼拔涼的,直接用眼神無聲地訴說著他的控訴——
你是故意的。
對,她就是故意的。
但林霜遲隻能在心裏這麽說,臉上神色未變,十分無辜道:“知府大人,您為何這麽看著我?我也是剛剛知道這件事啊……”
信了你的邪!
李東明一個頭兩個大,飛快奪過驚堂木,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祈求道:“林大小姐,林姑奶奶,你就行行好,讓我趕緊把這案子結了吧。”
再這樣下去,哪怕他頭頂的烏紗帽還在,這顆腦袋也保不住了。
他可不敢招惹顧太師啊!
林霜遲哪裏肯輕易放過他,隻道:“知府大人,事關重大,你可千萬不能半途而廢啊,不然,當今聖上若是問起來,你要如何回複呢?你聽我的,這案子說簡單也很簡單,直接按照正常流程去審完,至於其他的,自有別人來處理。不會連累到你的!”
見她如此信誓旦旦,李東明突然沒那麽慌了,又問:“萬一李昆再說出什麽……”
“不用你管。”
那就行。
李東明暗暗吐出一口鬱氣。
渾然不知,自己這副沒出息的模樣,已經落在別人的眼裏。
盡管兩人商量的聲音很低,但蕭眠舟本是習武之人,耳力好得出奇,自然一字不漏地把兩人的對話聽了進去。
驚詫的同時,心頭也浮上一抹感慨。
林霜遲這忽悠人的本事,比起禦史台那些迂腐老頭兒,可是一點兒都不差!
可惜了……
怎麽偏偏是雲茂山的外孫女?
碰頭嘀咕的兩人並不知道他這一段心路曆程,自顧自地商量了好一會兒,最終,李東明還是選擇聽從林霜遲的話。
他的確是慌了神,不然不會隻相信林霜遲這個普通“師爺”的保證。
他扶了下官帽,整肅好神色,大聲喝道:“大膽李昆!公堂上還敢胡說八道,看來不用刑,你是不會招了。來人……”
“知府大人!”李昆撲通一下就雙膝跪地,語聲沉重道,“草民沒有胡說八道!當年,齊正清做偽證是真的,私藏了鎮國大將軍的血書也是真的。他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啊!大人,草民敢對天發誓,今日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鎮國大將軍忠心為國,不該被齊正清這樣的小人汙蔑啊!還請大人明察!”
明察?明察個鬼!
李東明愈發覺得這山芋燙手,哀怨地瞪向林霜遲,仿佛在說:你告訴我,這種情況要怎麽按照流程去走?
他有預感,一旦插手此事,別人不要他的烏紗帽,隻會要他的命!
林霜遲給他一記“稍安勿躁”的眼神,轉頭問李昆,“本案隻談論與齊尚書之死有關的細節,其他冤屈,應擇堂再議。我問你,你把齊尚書帶到望月塔,又對他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李昆譏誚一笑道,“自然是折磨他啊!我先用繩子狠狠吊了他幾刻鍾,等二狗從塔頂跳下來時,又逼他親手拿起連發弩,分毫不差地朝二狗發射毒針,讓他也體會體會,與親人生死分離的痛苦!”
“你哪兒來的連發弩?”林霜遲問。
“我父親離開禦林軍前,曾經擁有過兩把連發弩。”
說著,李昆又轉頭看向李氏,說道:“李伯母,真正害死二狗的人,不是我,而是齊正清那個人麵獸心的東西。我雖然授意二狗提出進族譜的要求,二狗也去找齊正清鬧了。但是,齊正清並沒有馬上同意,甚至還拿你的性命反過來威脅二狗。”
“二狗雖然想要做齊府的少爺,但心中更放不下你,不願意讓你身陷險境。所以才會被齊正清逼到那個份兒上,直接有了不想活的念頭。”
“你難道沒發覺,那幾天二狗很依賴你嗎?沒發現他在家裏做了很多準備,包括在枕頭下放了銀票,還替你買了你最喜歡的鏡子和梳子嗎?”
“那是因為他已經被齊正清逼到了絕路,隻能提前準備好後事!”
剛聽前半段時,李氏還情緒激昂地想要反駁,但一聽到後半段,整張臉頓時煞白煞白的,單薄的身子抖得像篩糠。
“對,你說得對……那幾天,那幾天他一直纏著我……”
“我還罵他……罵他多大人了還這麽不知羞……我怎麽可以罵他呢……”
一想到這裏,她就心如刀割,恨不得回到過去,狠狠扇自己幾巴掌。
李昆也同情她,歎道:“李伯母,你節哀順變!齊正清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會做出這樣的事,也不算意外……”
至此,李昆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一切都已真相大白。
李東明沒有繼續審下去,先吩咐捕快把李昆押入大牢,又召集蕭眠舟和王磊到後堂,商量起李昆的最終刑罰。
林霜遲雖掛著“師爺”的名頭,但多少有些自知之明,沒有湊上去,而是直接去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