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別離
“沒想到，小九兒竟是這般手巧，這琵琶結打得真是極好！”
李離抓住扶桑的一雙小手，有些警告地說道：“這以後除了我，你家三哥，八哥……還有你未來的夫君，可別為外男做這些了。”
扶桑心中有些想笑。
李離好像忘了，他對她來說，也是外男。
不過也罷，她這一生也沒有想過還要再嫁人，就算如今和李離過於親近一些，落下個不好的名聲，又有什麽關係？
還能比前世更壞嗎！
李離見扶桑呆呆的，傻傻地笑著，他有些著急地問道：“我說的話，你可記住了？”
扶桑這才點點頭，朝著他回道：“恩，記住了！”
李離有些懊惱，明明她什麽都懂，為什麽這些事情她總是懵懵懂懂的。
第一次見麵時，就張著胳膊讓李承璟抱；
和沈皓澤鬥氣，那更是一點也不見外；
更懊惱的是，在龍泉山莊見到蕭家那個小神童，她的眼神更是一寸不離。
……
如果任由她這般胡鬧下去，這到了要說親的時候，又有哪家公子敢上門提親？
李離輕歎一聲。
罷了，罷了！
這日子還長，日後自己多看著她一點，別讓她更為胡鬧就是。
何況有自己在，又有誰敢說她一個不是？
扶桑看他一時失神，以為他在思考什麽事情，當然她不會知道，李離在為她擔心。
年紀小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在很多場合做些不合規矩的事。
扶桑此時就靠近李離的肩頭，在他耳邊用極輕的聲音，輕到完全淹沒在沈皓澤他們的談笑聲中。
說道：“藥方上的藥量可以減半使用了，平日裏還要多注意些，別露出破綻。”
李離的左肩被她輕輕拍了兩下。
接著又聽扶桑輕聲道著：“萬事小心，我不想因為我，而讓你處境更加艱難。”
扶桑的擔心並不多餘。
如果李離身體轉好的消息傳回京都，那生性多疑的君王，如果再用其他的方式對付他，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能力幫助他。
他現在需要的是，比從前更加低調和小心。
李離內心一直期待著，她會對自己說些什麽。
當她說著，她不想因她而讓他處境更為艱難，他的內心卻又愧疚不已。
原本應該是他去保護她，還有跟在他身邊的沈家，承璟，孟玄英……
可是他卻像一座精美易碎的瓷器，被他們護得嚴嚴實實。
李離不想問，可還是忍不住低聲問道：“小九兒，為何你什麽都懂？”
扶桑心頭一緊，她能說給他聽嗎？
他能像孟玄英一樣，毫無理由地相信自己嗎？
如果真的告訴了他，現在他或許能容下自己，那以後呢？
果真他能如她所願登上皇位時，又能縱容她這樣似人非鬼的存在嗎？
扶桑不敢賭。
她朝著李離淺淺一笑道：“離哥哥不是見過蕭六公子那樣的神童嗎？我大概和他差不多，隻是我是個女子，所以沒人相信而已。”
“天資聰慧本就讓人心生妒忌，何況誰又願意相信一個女孩子聰慧過人，大多都覺著我這樣的人，都是邪魔附體。”
李離脫口而出：“我信！”
世上奇事甚多，奇人也多。
他願意相信她說的。
扶桑悻然一笑。
李離又道：“你姑父，此時大概已經收到了承璟送回去的家書，我也托人給皇兄和六皇子送去了生辰賀禮，想來也差不多該到了。”
扶桑點點頭，笑道：“離哥哥這兩份禮，想來萬歲和六皇子定會喜歡。”
她為何如此篤定自己做的決策是正確的，不過就是多活一世，對聖心有幾分了解。
這些年，皇上對李離的戒備和桎梏，皇上比任何人都明白，李離對他的恨和怨，還有不甘。
身體裏流著同樣的血脈，他們都不是屈於人下之人。
李離沒有行動，那才是最為可怕的。
比起李離一直隱忍，皇上更希望看到他瞎折騰。
如果李離今日選擇了其他有支撐的皇子，那皇帝必不能容他。
明麵上，李離和京中皇子並無交集，他選擇最不起眼的李津，就更印證了他在朝中並無可靠的勢力。
而對於一個毫無勢力的王爺，去支持一個同樣沒有勢力的皇子，在旁人看來不過是李離在賭一份大運，在皇上看來，這不過就是垂死掙紮。
不論李離，還是李津，在皇帝的眼裏不過就是一捏就死的螞蟻。
所以，對李離來說，表麵親近李津，是最能掩人耳目的。
皇上也能容著他這般胡鬧，畢竟對他毫無威脅。
而對扶桑來說，把李津擺到明麵上，不僅隱藏了李離，更重要的是，李津從此就真的再無任何機會翻身。
落魄六皇子，這一世隻能是落魄六皇子。
看著滿臉疑惑的李離，扶桑淺笑道：“既然可以是他，為何又不能是你？難道你和他，有什麽不同？”
李離心中大驚！
眼前的她，如此鎮定。
她是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還是她對他有自己不知道從何升起的信心？
可細思一想，為什麽就不能是自己？
他和李津有何不同！
不過就是他的父皇是先帝，而李津的父皇是他的皇兄！
除此之外，有何不同？
之前還有些迷霧在眼前縈繞，而此時，撥開迷霧，一條清晰明了的前路，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成與不成，最後都是一死，又有什麽可怕的？
對禮製來說，他這樣做是大不義，那他們對他暗地裏做的，難道也能算得上仁義？
李家的江山也是從前人手中奪得的江山，而他李離，也是李家的子孫，更是先皇的正宮嫡子！
他悠悠地念叨著：“沒有什麽不可！”
常年處在沒有找到出口的迷霧森林，他一個人在裏麵跌跌撞撞，突然在這一天，雲霧散去，有一束微弱的光芒，從缺口照了進來。
沒有人知道李離現在看似平靜的表麵之下，那一顆激動的心，第一次那般強勁有力地昭示著他的新生。
這樣的時刻，扶桑本該為他高興。
可她的目光卻看向了遠處的離王府，久久不能平靜心緒。
許久，她開口道：“等送去京都的東西，送到他們的手裏，離哥哥也要回到闊別已久的京都了！”
她轉頭望向李離，燦爛地笑著：“等回到了你真正的家鄉，可別忘了給小九兒分享京都的趣事。”
從讓承璟把名單送回六親王府，再讓夏仁帶去生辰賀禮，李離就知道，他早晚都得被召回京都。
所以他才會想著，在他離開之前讓她去看看自己一個人生活過的地方。
他原本打算，他回京後就讓六哥去托人，把孟冬調回京都。
這樣雖然他們再見麵不會有蜀州這般方便，但也不至於天各一方。
可李離不知為何，竟感覺小九兒在朝著自己講著，這一次的分別，或是久別，亦或是此生不複相見。
她是預感到了什麽？
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難道她就認為他那麽薄情寡義，在他離開後，就會不顧她的家人，也不顧她了？
扶桑繼續說著：“京都也是我的家鄉，可今生還未見過它是哪般模樣。”
李離用手輕輕在她頭頂扶著，安慰道：“別擔心，若是有一天真的回了京都，我定會想辦法把你們一起接回去。”
扶桑卻搖搖頭，道：“把我三哥帶回去就行，他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為朝廷效力。”
“有他跟著你回去，就好！”
扶桑用力的笑著。
李離，等孟扶桑去那陰溝裏走上一遭，回到京都後，你是否還能如今日這般真誠地待她？
錦官城一別，孟扶桑和李離不會生離死別，而隻能是生亦別離，死亦別離。
天下容不下她如鬼魅般，在後麵攪動風雲。
李離，作為他日的明君，你也不可包容她的離經叛道。
天地蒼茫，就此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