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罪

深夜闃寂,暴雨如注,海浪拍打礁石。

砰的一聲。

兩輛疾馳的轎車在海邊公路猛然相撞,撞擊聲劃破夜空,燈光穿過雨幕形成碎裂光芒。片刻之後,公路上又恢複寂靜,像是從未發生過什麽。

翌日早晨,宿醉的溫南檸揉著太陽穴下樓,“蘭姨,麻煩幫我倒杯蜂蜜茶,我頭好痛。”

然而沒等來蘭姨回答,樓下出現兩個身穿製服的警察。

“請問是溫南檸嗎?”其中一名警察問。

溫南檸愣了下,點點頭,“我是。請問有什麽事嗎?”

那名警察上前兩步,“溫小姐,我們懷疑你和一起車禍有關,請你和我們回警局接受調查。”

溫南檸整個人怔住,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她昨天隻是喝醉睡著了啊,什麽時候開過車?

“我們查到你昨晚駕駛的xx63588奔馳車在濱海公路與一輛白車發生相撞後逃逸,造成白車車主重傷。”

溫南寧搖頭否認,“不可能,那不是我的車,請你們相信我。”

兩名警察對視一眼,公事公辦道,“抱歉,溫小姐,現在證據指向你,有什麽問題可以去警局再說。”

溫南檸心裏害怕,拉著在一旁同樣嚇呆的蘭姨,“蘭姨,我沒有,你相信我,我昨天隻是睡著了,並沒有開什麽車。”

可蘭姨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有心無力地安撫著溫南寧,對著警察說,“警察同誌,會不會搞錯了?我家小姐一向很乖,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溫南檸趕緊點頭附和。

這時,裴欣欣穿著粉色家居服走到眾人麵前,先是和警察打了聲招呼,才轉過身對溫南擰說,“姐姐你昨天鬧著要開新車,我沒法隻能借給你,你自己不記得了?”

溫南檸猛然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眸子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這個繼妹,啞聲道,“欣欣你在說什麽?我昨天明明……”

裴欣欣飛快地打斷她,“剛才聽警察叔叔說,你撞了人?這到底怎麽回事?我真不該把車借給你,這下闖禍了,我要被爸爸罵死了。”

說完,一臉懊惱的樣子看著他們。

溫南檸腦子嗡嗡的,整個人都在狀況外。

昨天是裴欣欣考取大學的日子,裴晟為了給她慶祝在酒店舉辦了宴會。

她記得自己當時被裴欣欣敬著多喝了幾杯,然後就喝醉了,還是被他們扶到車裏的。後來就在車裏睡著了,怎麽回家的都不知道,怎麽可能開車撞人?

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縱然她不承認是自己開的車,可警察出示的各種證據都指向是她。

溫南擰百口莫辯。

到這時,看完那些證據後,溫南檸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那輛白色奔馳本就是裴欣欣的車,是她撞傷人後逃逸,不知怎麽從上車到下車都是她的樣子,而且方向盤的指紋也都是她的。

溫南檸不知道裴晟是怎麽幫裴欣欣篡改了證據,但如今說鐵證如山都不為過。

審訊室裏,溫南檸麵色慘白,嘴巴卻像是被縫上了,就是不開口認罪。

裴晟給她找了律師,卻沒有為她辯護,隻是和她說,如果罪名成立,會為爭取為她減刑。

她沒有罪,為什麽會被判刑?

溫南擰聽出了他的意思,這是拐著彎讓自己認罪。

裴晟和裴欣欣始終沒有露麵,也沒有帶給她任何訊息,估計肯幫她請個律師也是為了避嫌。

如今她還有什麽辦法?

認罪是早晚的事情。

可她不甘心啊,明明什麽事都沒做。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溫南擰已經一整天沒有吃東西,她僵持著,不知道是不是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徹底接受現實。

然而,壓斷她的最後一根稻草還是來了。

律師走進來,附耳在她耳邊說了句話,“裴先生說,已經為你母親找到合適的肝源,隻要你同意,她可以立刻進手術室。”

溫南檸腦子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我媽媽也是他的妻子!他怎麽可以用她的性命來威脅我?”

雖然他們是半路夫妻,可也相伴了十年,裴晟怎麽可以這麽冷血無情?

為了親生女兒,連妻子繼女一並舍去?

溫南檸心中大慟,不,他們要舍的隻有自己,裴晟對她太了解,他知道自己一定會選擇救季珊。

太卑鄙了。溫南擰氣到發抖。

可又不得不麵對這個問題:季珊等肝源已經等了很久,醫生已經數次提醒,需要盡快手術。

裴晟用季珊來威脅她,無疑是在剜她的心。

律師見她低著頭沉默,以為她猶豫,於是雙手環臂說著攻心的話,“我言盡於此,溫小姐,你最好仔細考慮,說句難聽點的,你等得起,你母親等不起。”

溫南檸徹底妥協。

她緩緩抬頭,看向律師,“我會認罪,但我有一個要求,這件事不要告訴我媽媽,否則就算我在獄中,就算證據確鑿,我也會把這件事公之於眾,輿論可不管什麽真相。”律師點頭,“我會轉達。”

…….

城市另一端,因為一個男人的要求,整間醫院都在備戰,經過了12小時的搶救,手術室的指示燈終於熄滅。

北城最好的外科醫生陳誌和滿臉疲憊地從裏麵走出來,自動感應門一層層打開,他走出來,摘下口罩麵對迅速走過來的男人,“紀先生,很抱歉我盡力了。”

因這句話,原本一夜未睡滿臉青渣的男人瞬間變臉,“她……死了?”

陳醫生雖然不忍,但還是實話實說,“很抱歉,送來得太晚了,她還有三個月的身孕了,真是可惜。”

“你說什麽?”

男人猛然抬頭,雙目猩紅地瞪著醫生,“你說她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是的,您不知道?”

男人目光微怔。

難道是那一次?

可他記得詩涵說過沒發生什麽,怎麽會有孩子?

陳醫生同情道,“斯人已逝,紀先生,還請節哀。”

他作為醫生,生生死死早已看淡,可病人家屬不一樣,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親人的永遠離開,這種悲痛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安慰的。

他歎了一聲,和身後的醫生護士一起離開,留下給家屬接受的時間。

走廊一下子變得空空****。

搶救室的門開著,他卻不敢走進去看一眼。

男人跌坐在走廊座椅上,垂眸盯著自己的雙手,半晌才緩緩道,

“明峴,我是不是做錯了?如果不那麽輕易接受分手,她是不是就不會開車離開,也就不會出車禍?”

木訥的保鏢不知道怎麽安慰,幹巴巴地說了句,“這是意外。”

“她還有了孩子,我竟然什麽都不知道。”男人懊悔地抱住自己的頭,恨不得時光倒流。

他忽然想到什麽,眼神陰鷙地瞪著走廊的另一端,似乎那裏站著什麽人。

不,這不是意外。他近乎偏執地想。

他要讓製造這場車禍的人受到千倍萬倍的懲罰。

不知過了多久,他站起身,深邃的眸子裏噙著濃烈的恨意,一字一句道,“告訴律師,許家不接受道歉和賠償,我要肇事者,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