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瓷貓
在2011年4月的時候,重慶的天氣正在開始逐漸變暖和,而我因為結束了一段江湖恩怨後,開始著手準備自己的婚禮。實話說,那段日子,雖然滿心想著還是多接點業務,掙點錢,好讓自己往後的日子過得稍微輕鬆一些。但是這人啊,有時候就是如此,當你越是這麽想的時候,就越覺得那種過往的日子離自己越來越遠,說得通俗一點,就好像是去足浴中心洗腳,剛開始把腳放進木桶裏的時候,很爽快樂,可到後麵漸漸疲憊,就希望時間能快點過,好早點洗完,然後回家。
所以在那段日子,業務是有的,也不算少,而我卻開始力不從心。
那天上午我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司徒打給我的。我和司徒之間的關係,就好像是我跟一群小癟三打架,我打不過,於是就找來一個厲害的幫手。而這個幫手就是司徒,他幾下子就幫我收拾了那群小癟三,但卻因此我永遠欠下了他一個人情,使得我在日後的日子裏,總想要報答他,卻始終找不到合理的方式。因為我能給他的,他都不缺了。所以接到他的電話的時候,我就知道,無論他找我幹嘛,或是幫忙做什麽事,我一概不能拒絕。
司徒在電話裏告訴我,他目前人在湖北十堰,但是卻接到一個新的委托,抽不開身,見我現在狀態不怎麽樣,於是說打算把這個單子交給我做,一來讓我打起精神,二來也是向我表達,雖然歲數差了幾十歲,他依然從未忘記忽視我這個小朋友。
我說行,告訴我具體的信息吧,你老司徒交待的事,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得給你辦妥了。司徒說,沒那麽嚴重,因為比較人家找的是他,所以讓我有任何拿不準主意的時候,隨時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一下,生意嘛,跟誰都是做,但是咱們要麽不做,要做就得做好。
臨到掛上電話之前,司徒意味深長地問了我一句:“你確定你沒事吧?”
“啊?我好得很啊真想再活500年呢!”我嘴硬著說。
其實,我不算好。而這個情況,司徒也是知道的。
司徒告訴了我事主的電話和地址,但是對於事情本身卻沒怎麽跟我交待。他隻是說對方找到他的時候他根本就理會不過來,於是讓我自己從頭跟進就行。在跟司徒說完電話後,我就癱在沙發上抽了一根煙,這一根煙的過程我也反複思量了下,確信司徒帶給我業務,總不會再惹上什麽麻煩才對,於是滅掉煙後我就跟彩姐說,我可能得出去幾天。
她問我去哪兒,我說,成都。
隨後我就按照司徒提供的電話號碼,給成都的那位事主打了過去。接電話的時候聽上去歲數跟我差不多的男人,我簡單說明了我是誰,說我是司徒的朋友,他最近忙不過來但是還是讓我來看看之類的。起初對方大概是聽聞過司徒牛逼轟轟的事跡,於是覺得我就是個小角色了。其實這到沒什麽,所謂的病急亂投醫,找來找去,找到我,也算是我該賺到你這筆錢。
男人在電話裏簡略的跟我說了下自己遇到的情況,他說其實不是他自己遇到,而是他的女兒。他說他女兒那年才三歲,正是活潑可愛的時候,但是自己前陣子出差去了國外,回到家的時候卻感覺女兒變了一個人似的,原本的純真可愛不見了,開始變得狂躁和不安。我問他具體反應是什麽,他說,就是那種想要得到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否則就大哭大鬧不肯罷休,而且脾氣還挺大的,動不動就咬人,摔東西,奇怪的是一個小孩子,力氣倒挺大的。我問他,在那之前呢,孩子的脾性如何?他跟我說以前孩子可溫順了,除了小孩子天生好動以外,因為是個女孩,自己家教也比較正規,所以孩子一直以來都還比較文靜,絕不是現在這種野孩子的模樣。
我也是多嘴,於是多問了一句,我說那你是因為什麽確定孩子目前的狀況,是和那方麵有關?他停頓了一下說,其實他不確定,但是因為自己能想的法子都想過了,實在找不到原因,沒有辦法才找到了我們這號人。
其實我能理解,本來我們這些人,即便是了解真相,博學多才,也終究不是主旋律,甚至算不上是“正能量”。於是我們常常淪落為眾多千奇百怪的事主口中的“最後一根稻草”。況且現在的孩子本來就嬌貴,當上爹媽的人,總是把孩子當寶貝,但凡一丁點不對勁,也就容易慌慌張張,所以,我還是完全理解他當下的心情的。
我安慰他說,你別著急,我現在就去買票,我做最早一班的動車到成都來。他大概是聽到我在電話裏也沒能給他個確切的答案,而是要親自去他們家的時候,或許是認為我覺得事情很嚴重了,但是有不方便說。於是語氣開始明顯的變得焦急起來,他略為神慌的對我說,要不我讓人來重慶接你?我說不用了,動車快。
說完我掛上了電話,在家裏把必要的東西收拾準備了一下,就出門買票去到火車站。
由於亂七八糟的耽擱了一下,於是我隻買到了5點半重慶北往成都的動車車票,雖然那一路上,車廂裏走來走去的人,個別小孩的哭鬧聲,以及那鑽隧道並伴隨著鐵軌哐當哐當的聲響,讓我有一種正在逃難的感覺,我甚至沒辦法靜下心來玩會手機。除了乘務組的姑娘們一如既往的美麗外,否則那接近兩個小時的車程裏,我會過得極其沒有質量。
我沒什麽行李,於是剛到成都的時候我就給那個男人打了電話。他也一早知道我的班次後,就出發到車站等著接我了,成都火車站出門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壩子,壩子的邊緣就是馬路,而馬路的形狀也就是成都標誌性的那種直挺挺的路。在出站後第一個斑馬線附近的非機動車道邊上,一台閃著應急燈的奔馳轎車裏,有個戴眼鏡的男人正在四處張望。我對照了一下車牌,這就是來接我的車。但是我沒急著上車,而是轉身在一側的報刊亭,用一張百元大鈔買了一盒驕子香煙,由於曾經屢次收獲假鈔,所以當老板找錢給我的時候我就辨認得特別仔細,完事才走到車邊,跟那個男人打招呼,接著上車,任由他帶我開向他家。
因為不熟,所以我倆一開始沒怎麽說話。憋了我一路我也要憋死了於是我開口問他,大哥你車上能抽煙嗎?因為見著人的時候發現他比我大幾歲的樣子,所以喊一聲大哥我也不吃虧。
他愣了一下,然後打開窗戶和天窗跟我說,沒問題你盡管抽。於是我饑渴地打開那包煙,開始點上抽起來,但是身經百戰的我一口就發現,雖然找我的是真錢,但賣我的卻是包假煙。
於是我憤然丟掉煙頭,然後想辦法轉移我想抽煙的注意力,我開始詢問開車的這個男人,包括家裏是否有宗教物品,以及近期有沒有帶孩子到什麽容易招惹東西的地方玩過之類的。從車站到他們加大約開車40分鍾,這期間,他跟我一問一答,非常配合我的詢問,於是我也大致上掌握了他們家的家庭關係和情況。
情況大致是這樣的,這個男人的工作,是做國際經貿的。那就意味著他常常會日夜顛倒地跟一些外國客戶談生意。他老婆比他小幾歲,大概跟我差不多歲數,是個全職的家庭婦女,就在家帶孩子,孩子這個月剛剛滿三歲。而他自己做國際經貿已經很長時間了,這一年多以來更是常常往國外跑,駐點做生意的那種。他告訴我,在早前他的目標客戶大多是南美的,後來因為工作調動的關係,他開始分管東亞片區,也就是日韓等地,而他每次出差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呆在日本,大概一個月回家一次。而最近這一次回來就是因為接到了自己老婆和老丈人三番五次的越洋電話,催促著才回來的。我問他老婆和老丈人在電話裏跟他說什麽了,他說就是說孩子不對勁了啊。於是我接著問孩子除了暴躁以外,還有什麽別的不正常的現象嗎?他說有,就是孩子的體溫自打發病開始,就反複不穩定。我問他怎麽個不穩定法,他說有時候體溫會比較高,因為家裏父母都能直接用自己的手能夠察覺出來了。就好像那種急性小兒發熱的那種,但是孩子卻在這期間一直說自己很冷。我說那應當是正常的,一般發燒的人都有內寒的症狀。他搖搖頭說,奇怪就奇怪在,每當孩子說“媽媽我很冷”的時候,恰恰就是孩子恢複正常的時候。
我有點聽不明白,怎麽突然又恢複正常了。他轉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跟我說,他的意思是,每次孩子說冷的時候,就是孩子脾氣恢複正常的時候。於是我恍然大悟,問他說,你的意思是不是孩子發病途中變得非常暴躁,而且要摔東西咬人什麽的,但是每次燒過了頭,她開始喊冷的時候,馬上就又變成你女兒原來的模樣了,溫順可愛的那種?他說是的,也正是因為女兒這種種反常的現象,他才覺得非常擔心。
我問他,那你們就沒帶孩子去醫院檢查下嗎?要知道有些病尤其是孩子可千萬不能拖才對,別小看什麽感冒發燒,有時候燒厲害了,會影響孩子的智力,那都還算小事,嚴重的,把孩子給燒傻了的都有。
他沉默了一會,滿臉的焦急。他跟我說,當然帶去醫院了,但是換了好幾家醫院,醫生的說法都是這是因為孩子天性活力充沛,好動,也有可能是吃了些髒東西導致的發燒,還有就是如今的電視節目充斥著暴力元素,可能是潛移默化的影響到孩子。也沒給出個準確的結論,隻是按照普通高熱的處理方法,給孩子打針開藥,卻遲遲不見好轉。每次當家屬問醫生是不是誤診了之類的可能性的時候,醫生總是免責的說了一句,如果家長實在不放心,那麽就送到專業的兒科醫院去做更加係統的檢查好了。
男人跟我說,每次當醫生這句話一說出口,他就頓時束手無策了,不知道是該繼續在醫院耗費時間,還是換醫院碰碰運氣。我安慰他說,這些醫院也有自己的考慮,孩子現在都是寶,誰都擔負不起這個責任,就像你這回找到司徒,然後我接了單子,也隻能在我能力範圍內給你做出一些處理,我也實在沒辦法保證一定就能給你辦得非常妥帖。
這句話,我是下意識地這麽說的。因為我不敢拍著胸脯把話給說滿了,萬一真出個什麽情況,我跟司徒倒是好交待,但是對事主,我真是做不出來。
說話間就到了他們家。他們家是那種洋房小區,成都的房子有些並不高,但是檔次卻很高,雖然是小區洋房,但是物業管理什麽的,都非常專業。他們家住在三樓,是那種中空的小二層房子,這樣的房子放在重慶怎麽也得一萬三四一坪,奔馳車,小洋房,說明這家人的收入的確是不菲的。到他們家以後,男人的老婆看樣子是一早就知道我要來,因為時間已經挺晚了,所以孩子就早早睡覺了。他老婆苦笑著跟我說,也隻有睡著了不動了,才覺得我的女兒回來了。
我走到他們家的陽台,從上往下看,試圖看看綠化帶、小區裝飾的分布是否有些玄學上的考慮,因為大多數地產商都會比較注重這些東西。但是由於天黑,我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之前在車上男人跟我描述的自己女兒的種種異狀,讓我下意識地察覺到,這很有可能就是被附身。
所謂附身,就是指鬼怪通過附著在人體,利用人體和現實世界可以直接接觸聯係的特質,去辦一些它們原本辦不到的事情。而附身的情況也分為很多種,最常見的就是鬼壓床,但鬼壓床這種附身的方式,絕大多數是以附身失敗告終。這家人看上去雖然有錢,但是也不像那種不老實的人,而且就算是有商業對手的報複,也不該下作到拿孩子開刀的地步,所以這種複仇的可能性也不大。那麽照此看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撞”上了,也就是說鬼魂其實是隨機挑選了一個受害的對象,而根據小孩的反應來看,即便是在發病的時候,她所表現得,也依舊是個孩子的模樣,所以基本上可以斷定這個鬼魂,應當也是個孩子的靈體。
這種鬼魂大致分兩類,一類是嬰靈,本身是個孩子,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卻忽略了在此期間對他人造成的負麵影響。另一種就是小鬼,而小鬼大多是具備了特定的屬性,並且比較懂得保護自己不被發現察覺。這家的女兒,暴躁起來就跟換了個人似的,這說明那個附身在小女孩身上的鬼魂,它甚至沒想過它的過激行為會引起家裏人的察覺,繼而找人收拾它。於是我猜想,八成就是嬰靈。
按照慣例,我詢問了這夫婦倆,是否在近期或者說是在生這個女兒之前,曾經有過墮胎引產的行為。因為這樣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很多家裏有小孩的遇到類似情況,都是因為做了這種錯事,卻沒有誠心懺悔引起的。
夫婦倆對望一眼,然後一起跟我搖搖頭。男人跟我說這個孩子本來就是因為意外才懷上的,所以懷上了就沒打算要墮掉。而且他跟去強調,他跟他老婆畢業於同一所大學,就是他老婆剛剛入學的時候就被他這個大幾屆的師兄給瞄上了,所以彼此這麽多年走過來,也是真情篤意,也都不曾在外麵拈花惹草過。而且他告訴我,他們夫妻倆,都是非常堅定的反墮胎主義者。
他這麽一說,輪到我糊塗了。嬰靈找人一般來說是找跟自己命道接近的人,例如自己的兄弟姐妹之類的,而且他們隻會附身在小孩子的身上,沒辦法奈何成年人,因為成年人的心智比較成熟,也相對灰暗複雜。那難道是我預想的第二個可能性?是撞上小鬼了嗎?
於是我問那個男人,你們仔細回想下,曆往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尤其是生意場上的人,因為現在的人為了利益,很多事都可以幹得出來。男人想了想,也說沒有,如果一定要找一個出來,就是自己現在這個職位以前的那個人。但是他很快皺眉給我說,也不對呀,自從我頂替了他的職位,那個以前的同事還升職了啊,這對他來說是好事,而且本身也不熟,相互實在談不上利益衝突,應該不會才對啊。
我一下納悶了。莫不是這次這孩子遇到的,竟然還是別的東西不成?
想一陣也想不明白,於是我問夫妻倆,孩子晚上睡覺會不會突然醒來?他老婆告訴我,孩子這點還好,一睡下就可以睡到早上6點多,中途一般隻要不是什麽大的擾動,基本上是不會醒來的。我問她,即便是她最近出現異常後,也是如此嗎?她點點頭,說晚上家裏就很太平了,但是早上起來後,就得不斷的照看著孩子,生怕一丁點不對,孩子就又發狂了。
我說好,那麽這樣吧,今晚我先在你們家簡單的檢查檢查,看看房間擺設是否有犯衝的可能性,並且我會在你們家幾個主要的門窗結繩陣,這樣一來的話,如果明天早上你女兒正常了,那就表示那東西被我攔在外麵了進不來,那就好辦了,我直接在你們家擺設上做點手腳,以後那玩意也就不會來了,隻是抓不住確實有點可惜。如果明天你女兒還是這樣不正常的話,那麽就說明問題一定出在這個屋子的範圍內,某些東西直接導致了這個情況的發生。
我歇了歇說,總之我今晚先看看,隨後我就近找個地方住下,明天一早我再來。
夫妻倆答應了,他們不答應也沒辦法,隻能按照我的法子來。而實際上在我跟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心裏其實是沒底的。首先我並不知道這次孩子惹到的到底是什麽東西,或者說到底惹到東西沒有還是她自己的性格有些分裂,所以我才說要先檢查屋子。假若在屋子裏但凡發現一丁點的靈動異常,那麽這事就肯定歸我管。
於是我開始在他們家四處尋找起來,我刻意把孩子的臥房放到最後,那是因為那地方存在反應的可能性最大。我問他們夫妻,平日裏孩子最常玩的幾個地方是哪兒,他老婆帶我去了二樓的玩具房,從那不小的麵積我感歎現在的孩子真是過得比我們早年幸福多了。想當年我3歲的時候估計還蹲在馬路邊玩泥巴呢,這小姑娘竟然都有自己專屬的遊戲房間了。
我在房間裏拿著羅盤來回走動著,讓男人的老婆在門外等著。屋子的地麵是那種泡沫拚圖,軟乎乎的我忍不住跳了兩下。請原諒,因為我小時候還沒這些高級玩意呢。房間的角落裏是一個收納箱,沒蓋上蓋子,裏邊裝的全是一些玩具,而那些玩具我倒是見過,小時候我們廠裏院子裏的女孩子常常拿出一些小碗小碟子之類的,然後裝上泥巴、樹葉、雜草等,然後扮演爸爸媽媽,有一回我不幸輸了猜拳,於是扮演了她們的兒子,那次我不但被逼脫了褲子讓她們給我打針,還吃了一嘴的黃桷樹樹葉。並且我記得那個小姑娘在我吃了之後還問了我一句,覺得味道好不好呀?
所以我從小就不喜歡跟女孩子玩,一方麵是因為他們嬌兮兮的,挖個蚯蚓都要尖叫半天,一碰到就開始哭,怎麽逗都逗不好。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我曾經以為跟女孩子在一起玩久了,我自己也會變成女孩子,我的“茶壺嘴嘴”,也會因此消失。
房間的另一側就是一個小櫃子,櫃子裏裝的都是一些布娃娃洋娃娃之類的,令我意外的是,這間屋子裏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我本來也覺得這不應該,因為如果中邪的小孩子經常活動的地方,多少會殘留些痕跡,一時半會想不明白,也就從屋子裏出來,準備在其他地方在測驗測驗。
接下來大約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我幾乎找了他們家的任何一個角落,連馬桶背後的下水地漏和戶外陽台的花盆底下都沒放過。然後我也最後進了小姑娘的房間裏,輕手輕腳借著手機的燈光,仔細尋找了一遍,也順便看了看小孩子的容貌。是那種很可愛的小姑娘,頂著個瓜皮頭,很像日本動畫片裏的櫻桃小丸子。膚色什麽的也沒有異常,如果不是她的父母跟我篤定的說孩子撞邪,我還真難把這麽個可愛的小女娃娃和狂躁扯上關係。
檢查完畢後,我斷定孩子最起碼是因為靈異的原因而出現問題。因為雖然收獲不大,我還是在屋裏找到兩樣東西,非常細微地附帶著靈異反應。一個是擺在門廳和客廳之間那個裝飾性的隔斷上,一個外形憨厚喜人的白瓷招財貓,大約電視遙控器那麽高,做得很是精致;另外一個則是我在廚房和客廳的垃圾簍裏,找到的一些直徑大約3毫米,長度5-6厘米的白色小棍棍,值得強調的是,這種小棍子,在客廳和除非的垃圾裏都找到了,各有四五根。當下我沒聲張,因為擔心如果我一早把結論告訴夫妻倆,他們今晚肯定也別想睡覺了,其次我自己也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招財貓我帶不走,因為我如果拿走的話他們會認為我是小偷,倒是那些小棍棍,我乘著他們倆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藏了一根在我的包包裏。
於是我告訴夫妻倆,沒發現什麽問題,而且我已經結好繩子了,所以今晚你們就安心睡,如果晚上出現什麽情況的話,立刻打電話給我。如果沒有而且明天孩子正常了,咱們再說明天的事情。我說這些話是為了讓他們倆安心,因為現在還不是說得那麽直白的時候,果然當我說完的時候,夫妻倆的臉上都有了安慰的神色,而目前為止,我也暫時隻能幫你們做這麽多了。
離開他們家以後我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找了個快捷酒店住下,開始研究我偷偷帶回來的那根小棍棍,習慣性的先用羅盤看了看,卻發現原本在事主家裏有反應的棍子,換了個地方卻紋絲不動了。這根小棍子,有點像是女孩子常常用的化妝棉簽,然後拔掉兩頭棉花的那種。粗細長短都差不多,但是又不同於棉簽棍子一樣,是有韌性的塑料,其中一頭完好無損,而另一頭則有很明顯的咬痕。那屋裏的每根棍棍都是如此,而它的質地,有點像我家彩姐平日裏用的那種麵膜,就是牛奶糖似的一片,放水裏就散開了的那種。而這個棍棍的硬度和觸感,就很像那種還沒泡水的麵膜塊。我用鼻子聞了聞那個有齒痕的地方,有股子淡淡的臭雞蛋味道,如果不是這家人有用這種棍棍當筷子吃臭雞蛋的癖好的話,這種氣味基本上就可以算作是撞邪的鐵證。
而說到那個招財貓,很多店裏都會有,不過店鋪裏一般擺放的是那種上電池或是插電源的,手會一招一招的那種,而在他們家的那個招財貓,似乎就是一個固態的裝飾品,而且有別於別的招財貓是金色,那隻卻是純白的。而在我測量招財貓的時候,發現貓身體周圍的靈動都比較平均,隻有底座那層沒有上釉的地方,稍微強烈那麽一點點。我還曾經輕輕搖了搖,裏麵卻沒有動靜。
於是當晚我胡思亂想了一晚,卻也沒個準確的答案,隻是設想了無數種可能性,但是幾乎每一種都有足夠多的理由去推翻,於是就這麽開著電視,卻走神忘了換個自己喜歡的頻道,然後折騰到了天亮。
早上7點多的時候我就退房出了酒店,因為我記得那家夫妻跟我說的孩子一般早上6點多就能醒來,我刻意把出發的時間稍作延緩,也是為了給他們夫妻倆一個觀察孩子的時間。退房後我到附近隨便找了點東西吃,成都和重慶隔得近,吃的東西也都大同小異。吃完後我才給男人打電話,說我這就來你們家。打電話的時候我特別注意了下男人的語氣,感覺上卻沒了先前的那種焦急,這就說明,孩子目前為止,還沒發病,一切正常。
上樓以後,我又仔細看了看孩子,和一般的孩子無異,天真活潑,隻是當她看到我的時候,還是稍微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個讓我非常不舒服的詭異的微笑,那個微笑讓我覺得絕不正常,但我依然沒有聲張,隻是在他們家坐下喝了杯水以後,我對坐我對麵的男人使了個眼色,然後朝著樓上看去。男人會意,就跟他老婆說,你把孩子帶到樓上玩玩具吧,我們說點事。
女人也是懂得起的人,於是就照辦了,直到二樓遊戲室的房門關上,我才開始跟那個男人交談起來。如我想的一樣,他麵帶喜悅的對我說,今天一早起來孩子就很正常了,這多虧了我之類的,然後他笑嘻嘻地說,雖然他托人找的是司徒師父,盡管來不了,也看得出老師父辦事靠譜,找了你來,這下問題解決了,他們夫妻倆也算是放心了。隻是他還一直沒機會跟我把價錢談好,於是說師父你說個價錢吧,我這就全額結算給你。
我伸出手,做了個讓他打住的手勢,我問他,我要錢的都沒急你給錢的急什麽呀?這事我還什麽都沒開始做呢你就當我做完了是吧,好在你遇到我了遇到某些人品不好的師父,你這幾千塊錢就等著打水漂吧。
這一來,我是在給他說明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二來我是在告訴他,這單子的傭金,是“幾千塊錢”。
不過這家夥顯然沒注意到我說錢的事,而是著急地問我怎麽個情況怎麽還啥都沒處理呢我見你昨晚上又是摁釘子又是拉紅線的搞了那麽長時間怎麽隻是做做架勢嗎?於是我耐心的跟他說了下我昨晚的發現,已經當天那個小女孩詭異的微笑。他一下就嚇著了,於是趕緊問我怎麽辦,我說坦白講我現在還沒個完整的頭緒,不過至少你家裏那兩樣東西是肯定有問題的。說完我就從口袋裏掏出了那根小棍棍,然後問男人,這玩意你們家的垃圾堆裏現在還有嗎?他說有啊,於是把廚房和客廳的垃圾桶打開,一根根的給我找了出來,我一看,怎麽卻又不昨晚多出來了幾根。
於是我挑了一根,上麵還濕漉漉的有水分,說明是才被咬過沒多久,於是我問他,這玩意到底是什麽東西?他見我這麽奇怪,於是有點不解地跟我說,這……這不就是棒棒糖的棒棒嗎?
他這麽一說,我倒覺得說得跟我沒吃過棒棒糖似的。但是我還是嘴硬的說棒棒糖的那些棍棍不是塑料的,中間的空的,吃完以後還能咬在嘴裏耍酷的那種嗎?男人對我說,這你可能就沒吃過這種了。於是他轉身到電視牆邊上的櫃子裏,取出一個大盒子,然後倒在我麵前,說這是他從日本給孩子買回來的棒棒糖,這些小棍都是紙高密度壓合做成的,是因為擔心孩子吃塑料的不衛生,而且容易給戳到,所以日本的就改良用這種紙棍子了。
我拿起一根,在感歎現在孩子可真幸福的時候對男人說,這個嘛,我又不是沒吃過,不二家嘛,隻不過我沒注意它是紙做的而已……說完覺得自己挺可憐,我還真是沒吃過,於是趕緊把話題給叉開,說昨晚我看你家沒這麽多根呀,這些是今天才吃的嗎?男人說是啊,孩子起床吃完早飯後就吵著要吃棒棒糖,因為兩口子怕不給的話孩子又發狂,於是就給她吃了幾根。我感激用羅盤打了一下,果不其然,依然有反應,而且比昨晚稍微強一點。
但是目前我依舊沒有結論,於是我問男人,那個招財貓,也是你從日本帶回來的是嗎?他說是的。我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再仔細檢查檢查,有必要的話可能還會損毀,你不會讓我賠吧?男人說你盡管做好了,隻要孩子沒事,破幾個瓶瓶罐罐的算什麽。
於是我走到隔斷上取下那個招財貓,直接反轉過來,看著底座。底座上是一個不幹膠貼上去的條碼,而恰好就是底座的靈動反應,相對比較強。於是我輕輕撕下那張條碼,在被條碼遮住的地方,有一塊不平整的地方,想必是當初燒製的時候,為了合縫而留下的痕跡。我對那男人說,你相不相信,現在我敲碎這個招財貓,這裏麵肯定有東西。
男人問我,什麽東西。我說我也不知道,但是你要準許以後,我再敲。男人說敲吧,我去給你拿錘子。我說不用了,你找個塑料口袋來,裝在裏麵然後咱們去陽台砸碎就是了。因為我也害怕碎掉的聲音,驚到了二樓的小女孩。於是男人很快找來了口袋,我把招財貓放進去,把口袋打了個結,確保不會有碎渣濺出來,然後走到陽台,關上門,試著不用力過猛,在地上砸碎了這個招財貓。
接著我打開口袋,翻找著碎渣裏的東西,卻在底座背麵,找到一個用滴蠟的方式固定在上麵,長短大小跟香煙的過濾嘴差不多大的,小小的裝飾性卷軸。卷軸的質地是木頭的,上麵扭扭曲曲的用類似米雕的手法,寫了不少日文字。由於隻是工藝品,所以並不能真的像卷軸那樣拉開,而是在一頭有個葫蘆嘴似的小塞子,我忘了男人一眼,拔下了塞子,然後把裏麵的東西給倒了出來。
這一下,卻輪到我目瞪口呆了,
倒出來的東西,是一些剪掉的手指甲,都是月牙狀的,而月牙尖尖的兩頭,都有紅色的痕跡,我知道那是血凝固後的樣子,很少,就一丁點,但是每個指甲都有。而這些指甲一共十個,看大小就是小孩子的指甲。這十個並列著就像許多筷子並列著那樣,月牙的中間,則是一束頭發,以頭發做繩子,把這些指甲給捆在了一起。
雖然不明白這是什麽玩意,具體目的何在,但是有一點我是能夠斷定的,這絕對百分之百是個純正的咒。
雖然看不明白,但是我心裏卻還是確定的。因為這種利用生物身體某個部分,然後出現在原本不該出現的地方,這是咒的最常見的一種方式。例如好好的門縫裏卻塞進了動物的骨頭,又例如本該是睡覺的枕頭裏,裝進了女人用過的衛生棉等等,這種情況看起來,首先是不正常,其次就是有人下咒。
由於看不懂,心裏也有些吃驚。我開始隱隱覺得這小卷軸裏的玩意大概就是影響到這家孩子的一個主要原因。於是我問那個男人,這個招財貓是什麽時候開始擺放在家裏的?他說是自己調任東亞片區經理之前大約半個月的時候,那時候接到公司的任命說是在上任之前要先去日本跟前經理多接工作熟悉工作環境。而那次他去日本就帶了些東西回家,有送給老婆孩子的也有給自己家做裝飾的。我接著問他,那你孩子開始發病卻是在最近這段日子是嗎?他說是的,而自己已經調任日本工作了有一段日子了。他聽我這麽說大概是明白了我問的意思,於是跟我說,如果是這個玩意出了問題,那時間也合不上呀,沒理由擺家裏這麽久都不出事,偏偏等到最近才出吧。
他說得沒錯,而這也是我最困惑的一點。按照目前的情況看來,我基本上可以設想這麽一種情況:首先就是有人刻意在這個白瓷招財貓裏放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玩意的咒,接著又不知道為何時隔很久這家的小孩子才開始出現相應的症狀,而症狀的主要表現就是狂躁粗暴,並且喜歡吃棒棒糖,孩子還時不時伴隨著發熱等現象。那麽也就是說,這個瓷貓裏的東西,不出意外的話,就是這家人遇到問題的關鍵。
在來成都之前司徒曾特別交待我,拿不準的時候,就打電話問他。我想想也對,因為按理說這家人原本該是司徒的客戶,我隻不過是代勞了而已。所以我立刻給司徒撥去了電話,他也很快接了,然後我盡可能簡略的把事情告訴了他,而我電話裏的重點,就是去描述這個咒的具體形態,畢竟我知道,這就算司徒師父在場,也會認為這是一個關鍵。
司徒聽完了以後,遲疑了片刻。他算是個博學多識的人,這幾十年的大米飯可沒白吃,他想了想,然後語氣不那麽確定地跟我說,這個咒擺明了就是用來束縛鬼魂的,因為指甲是長在手或者腳上的,頭發是長在頭上的,而因為頭發能夠打結捆住,這說明頭發的長度不短,指甲是小孩子的,而大多數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是不會留長頭發的,起碼不會長到能夠打結的地步。於是他說,基本上可以斷言,這指甲和頭發,出自一個小女孩身上,而試想假如手或者腳被頭發給纏住,那麽就肯定動不了了。
司徒接著說,此外,把這些東西裝進卷軸裏,然後用滴蠟的方式固定,其實應當隻是不讓招財貓裏邊叮叮當當的響,而白瓷這種東西本身不算是導體,但又不是完全密封不透氣,卻也對很多能量有隔絕的作用。所以這要麽就是在封印某個東西,要麽就是關上某個東西不讓它自行離開製作者給它限定的範圍。
司徒說完我明白了不少,但是他依舊還沒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於是我問他,你以前遇到過這種東西嗎?起碼也該知道是哪個方麵的吧?司徒說,遇到過非常類似的,但是不敢確定。我說那你趕緊跟我說說。
司徒說,早年他四方雲遊的時候,曾經遇到過類似的咒,隻不過指甲變成了手腕上抽出來的筋。當時他也認為是一個非常毒辣的咒,但是後來才知道,這個咒所想要禁錮的東西,在我們玄學上來喊,有個土名字,叫精童。
精童?我不禁打斷司徒叫喚出來。我說我不知道多少次都想找到這玩意然後帶回家呢!我承認我很吃驚,但我卻沒想倒是這玩意。
精童是我們平日裏的喊法,江浙福建一帶,則大多數稱之為“福娃”。當然不是奧運會那個福娃。它原本也是夭折的小鬼的一種,但是由於它死亡的時辰和周遭環境的限製,造就了一個特別的屬性,那就是給人帶來好運。如果說“福鬼”是因為受到恩惠而來給人報恩帶來好運的話,那麽精童就是毫無理由的選擇了你的家,然後給你家帶來好運。這就像是我們花了2塊錢隨機選了一組彩票,連自己都快忘記的時候,卻發現它中了大獎一樣。精童見過的人並不多,因為大多數能看見它的都是小孩子。而它本身也是小孩子的模樣,看上去大約三四歲,女孩為主。
在我們成長的過程中,因為大多是獨生子女的關係,所以小時候難免孤獨。而在我們記憶的深處,卻總是隱隱約約覺得小時候自己有一個很好的玩伴,可以跟我分享玩具,跟我一塊玩,但是長大以後我卻怎麽都想不起它是誰。如果不是真的自己記不起來的話,那麽這個小時候的玩伴,就很有可能是“精童”。
所以當司徒跟我說完,我就大致上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因為精童是個去留隨意的小家夥,它若是喜歡這裏,那麽就一直留在這兒,給家裏帶來好運,好運的方式就有很多,例如旺財,例如添丁,例如事業興旺等,都有可能。所以在我們中國本土的神話裏,精童還有個響當當的名字,叫做“招財童子”。而假如它在這家裏受到了委屈,或者被欺負了,那麽它也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尋找下一個自己願意呆著的庇護所。
而很顯然,把這個禁錮精童的咒放在招財貓裏是有道理的,就是為了讓它不管遇到什麽事,都沒辦法自己來去自如,就要讓它一直呆在這家人屋裏,一直給這家好運。雖然挺不道德的,但誰又會反感這樣的做法呢?
掛上電話以後,我簡單的把事情告訴了那個男人,並且寬慰他,這種小鬼一般不會害人,除非是惹它生氣了,讓他不用擔心。這次發生在家裏的鬧劇,隻不過是因為當初製作這個白瓷招財貓的人,為了讓招財貓更靈驗,於是做了個咒罷了。男人還是有些不放心,他說,招財童子原來在日本也有。他這麽一問倒是提醒了我,於是我問他,你這東西是在路邊攤買的還是在商店裏買的呀,他說他在日本岩手縣一個看上去很有特色的小店買的。那家店裏都賣一些民俗祭祀的東西,例如什麽晴天娃娃,風箏魚,小神龕一類的東西。說那家店在當地還挺有名氣的,因為做工非常精致所以客人比較多。但是他仍舊不解地問我,日本人做的東西,怎麽知道如何禁錮我們中國的招財童子呢?難道日本也有嗎?
我笑了笑告訴他,對於玄學來說,盡管普遍認為有生命的地方就存在著死亡,而死亡後的狀態,就是我們曾說過和遇到過千奇百怪的類型。但是由於宗教環境和信奉角度的不同,同樣的鬼怪類型在不同的國家就被賦予了新的說法和名稱。我跟男人舉例子說,例如我們常常說的鬼,到了歐美就成了“幽靈”,而我們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和牛頭馬麵,到了國外就變成了地獄和惡魔,話說到日本,其實也是如此,比如我們說的水猴子,也就是水鬼,小孩模樣,周身發黑,到了日本就變成了河童,而眼下我們要處理的這個精童,在日本就不知道叫什麽了,但是肯定也是有一種和我們差別不大的分類。
事後我了解到,精童在日本有個特別的名字,叫“座敷童子”,雖然不明白含義是什麽,但是對它的描述,實際上差不多。
於是接下來我按照司徒教我的方法,把捆住指甲的頭發散開,把指甲埋在他們家陽台的花盆裏,必須是那種栽種了植物的花盆泥土中,因為據說指甲是無法自然降解的,但是會因為植物的吸收而喪失營養,從而變得隻是純粹的指甲殼而已。而頭發處理起來就比較麻煩了,司徒特別交待我,不能扔,也不能燒,隻能用一隻碗裝上水,然後把頭發浸泡在裏邊,要泡足7天7夜,中途還不能讓碗裏的水幹掉。因為自打把瓷貓砸掉,把頭發絲散開的時候,禁錮精童的咒其實就已經解開了,所以精童是可以自行選擇離開的。不過把頭發浸泡,其實是在供奉,表達一種歉意,和一種帶來好運的感謝。
臨別前,我特別去了二樓遊戲室,開門看了看那個小姑娘,她見我開門,於是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我,我對她微笑一下,算是報了我進屋時候她詭異笑給我看的仇,然後我跟她說,小妹妹,叔叔走了,你要乖,少吃糖,壞牙齒。
我於當天趕回重慶,七天時間裏,相安無事,而七日後,我的銀行卡裏如約交付了這趟的傭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