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早上,專案組再次開會商討抓捕林小峰的方案,結果商量來去,還是想不出方向。

林小峰的手機、銀行卡等與身份相關的物件都做了監控,案發後到現在,這些東西他都沒碰過。

昨天搜了他家後,他父母已經接到了警方的通知,當地警方一直跟他爸媽“做思想工作”,要求交代林小峰去哪兒了。結果到現在,依舊問不出來,甚至連可能去的幾處親戚朋友家都查了,沒去過。

蘇春伊昨天一度情緒崩潰,考慮到還有個孩子,高棟讓人安排母子倆先住在賓館,專人接送孩子上幼兒園。當然,刑訊預備隊一直在和蘇春伊“聊天”,可是什麽都問不出,倒不是她嘴硬,刑訊預備隊的人都是軟硬兼施套話的老手了,他們覺得蘇春伊似乎確實不知道林小峰的情況。

此外,高棟額外叮囑李衛平和馬黨培,工商所其他被害人家屬或許會去找林小峰家的麻煩,在這點上一定要保護林小峰家屬,絕對不能出任何漏子。因為高棟接觸刑事命案這麽多年,很清楚,如果命案的凶手和被害人是同個地方的,凶手歸案後,被害人家屬往往要去凶手家裏折騰。前幾年另個市的金縣就出過一起案子,某人丈夫死在派出所,妻子是搞化工的,攜炸藥在地方組織的私下協調會上引爆,當場帶走多條人命,結果被害人家屬瘋狂報複她家,又引來她生前的一位朋友更瘋狂的報複,一口氣犯下幾起滅門慘案,連公安部都為之震動。那次事件,當地竭力不讓負麵影響向社會擴散,也費了不少功夫。

高棟可不想出這種事,處理任何命案,他都希望越低調越好。

現在林小峰個人相關的信息都被監控了,家屬也一直被監視,卻始終沒發現任何關於他的蹤跡,這讓抓捕工作完全無法展開。

單純靠張貼通緝令,靠各地警方的聯合搜捕,靠民警在重要汽車站、火車站蹲點,實在不樂觀。畢竟通緝令就是張照片,你就算看過照片,真人從你麵前走過時,幾人能認得出?況且犯了事的人,裝扮都不會高調,甚至會在五官特征上做些偽裝。

此外,經過昨晚和梁明的交流,他覺得這案子的疑點更大了,尤其是迷藥發作時間的漏洞是無法回避的。今天會上,他並沒有把這疑點說出來,畢竟現在所有人都在等著抓捕林小峰,而迷藥無法達成犯罪結果這一點上,高棟也隻是猜測,沒有實質的證據,這時候和所有人唱反調,打擊大家的辦案決心,萬一最後高棟猜錯了呢,或者林小峰一直抓不到,犯罪過程永遠是個謎,他該怎麽寫結案報告?他該怎麽跟上級,跟所有專案組的人,跟手下的交代?

他必須留點心機,必須給自己留條退路。

現在的抓捕決定,是集體定的。

高棟深深理解,你有時可以當隊伍的領跑者,有時也可以當隊伍的跟隨者,偶爾也可以停下來歇歇、看看、觀察,隻要你別和隊伍跑了反方向。

開完會,高棟找到張一昂,囑托他盡快把幾項調查做完,除了詢問筆錄外,那份工商所眾人的手機聯係人分析要早些形成書麵的數據報告,以及查證那輛別克車的維修記錄。

高棟覺得,自從林小峰被確定為嫌疑人後,原本的這幾項調查工作都開始停滯了,下麵人的調查重點都直接轉向了林小峰,覺得另外幾項工作和案件沒太大關係,本來此刻這幾項工作都該有明確結果,卻一直拖到現在。查清這案子的疑點,也隻能寄托在這幾項工作上了。所以高棟要求張一昂無論如何,今天對這幾個問題都要有清晰的書麵結論了。

打發完張一昂後,李衛平又找到高棟,有些沮喪地道:“老大,通向老公路方向的沿線路上的多個監控,我們查了上千小時的錄像了,還是沒找到別克車。”

“繞過去了?”高棟微微眯眼。

李衛平道:“我和馬隊研究了地圖,這些監控本就不能構成封閉區域,並且很多監控有盲點,有些偏僻路段沒監控,如果別克車這麽繞,倒是可行的。”

高棟咬牙瞪了他一眼,狠聲道:“監控是誰裝的?總不是凶手裝的吧!都是你們裝的!交警歸誰管?馬黨培還是你們陸副局?你讓你們最清楚監控位置的人去開車,馬上去!看他有沒有本事繞過所有監控跑進老公路裏?去!去啊!”

李衛平誠惶誠恐地立在那裏,沒有動。

“你以為對方會飛嗎?開車避過所有監控進入老公路?可能嗎?查上千小時的監控算什麽?查不出結果還不是等於什麽都沒做!”

李衛平小心地低頭道:“我和馬隊商量了一下,我們覺得可能是林小峰先在高速上把別克車開進集裝箱貨車,隨後貨車一路開進了老公路,再出來,這樣一來,我們查任何一個監控都不會發現別克車了。”

高棟氣鼓鼓地抿抿嘴,沒有說話。如果是用貨車,要麽還有同夥,要麽是林小峰自己借了輛貨車,犯罪前就停到了服務區或附近高速下,犯罪後又還了。總之,案發經過有很多疑點。可是高棟沒法兒反駁李衛平的觀點,因為他也沒證據,都隻是按照常理的猜想。

緩了一下,高棟隻好打發李衛平先回去繼續查監控。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隻很有力的拳頭,可是四周都是空氣,他無處發力。

可是有時候,最黑暗與最光明,僅一瞬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