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每個人的新開始

年底的某一天,俞文磊接到通知,讓他去作協參加上海網絡作家協會的迎新會。

這也意味著,他成功加入了上海網絡作協。

他打聽了一下,這一波有好幾個作家群裏的熟悉名字,比如花靜開老師、雷池果老師、鹹魚老師、還有祥雲老師。

上海作協,在幾年前俞文磊曾經來過幾次。不過他是在外頭等樂宇拜師,沒有進去過。這次算是人生的第一次。

想想之前在門口焦慮地等待樂宇,現在是進來入會,這確實是前進了一大步。

和門衛打好招呼,他來到作協大廳的西會議室。

裏頭已經坐了幾個作者,不過因為大家都沒見過,所以都沒打招呼,老老實地地坐在那邊看手機。

作家是個內向的群體,網絡作家尤其如此,如果沒有見過,他們可能坐一起吃飯也說不了幾句話。但如果是在聊天群裏,就又是完全不同的局麵。

但人在社會上混生活,做工作談生意,都對交際能力有較高的要求。所以往往就變成,寫得好不如說得好。

俞文磊雖然有社交牛逼症,但在誰也吃不準的情況下,也沒敢說話。

“上海作協迎新啊。我到了,還有誰在?”他悄悄在作家群裏發了一句。

“我在!”雷池果回複了一句。

然後俞文磊就看到一個衣著很正式的小姐姐在斜對麵跟他揮了揮手。

“哎?”俞文磊點點頭。

雷池果就坐了過來。

“你怎麽知道是我?”俞文磊問。

雷池果好笑道:“你看看周圍,就你一個男作者。”

俞文磊苦笑了一下,還真的是。

這時群裏小花也回複說:“我剛到,你們坐在哪裏?”

另一個打扮時尚的小姐姐站在會議室的門口張望,然後很自然朝俞文磊走了過來。

俞文磊心想,我變成了路標了嗎?

“魚神?我是花靜開。”小花說。

“花靜開老師好。”俞文磊笑道,“你們都認得出我啊?”

小花說:“一個是你之前發簽售的通告不是有照片嗎?另外這裏不就隻有你一個男作者嗎?”

是啊,男作者怎麽那麽少?俞文磊在心裏吐槽。

其實按從前的講法,男女比例本沒有大的差距,但這幾年好像不論是看書還是看劇的都是女生多,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女性市場。所以活躍的女作者也就顯得多了。

又過了一會兒,人陸續到期,差不多有三十多個作者。

俞文磊小聲說:“都說作家老齡化嚴重,這不是挺正常的嘛。都是年輕人。”

小花說:“這是網絡作家協會,傳統的作家協會就不一樣了。”

雷池果道:“其實迎新會都也還好,主要是在開大會的時候就顯出來了,尤其是區級作協,經常是滿座白頭。”

“雷老師知道的真多呀。”俞文磊說。

“一般一般。隻是前些時候剛開了區作協的會有感而發。”雷池果說。

迎新會的議程很簡單,先是作協領導講話。作為會長的血神念了一下本次的會員名單,再讓大家介紹自己,彼此認識一下。

俞文磊赫然發現,角落裏穿著小皮夾克的中年男子居然是幻劍雷霆。

“幻劍為什麽能入上海作協啊?”他又問雷老師。

雷池果說:“是上海網絡作協。作協分中國作協,省級作協,網絡作協,區級作協。級別一聽就清楚。但網絡作協一般是歸省級作協管的。網絡作協的會籍相對比較寬鬆,隻要有戶口、居住證或者隻要是注冊網站推薦,就都能入。比如我們在原點中文發小說,原點中文在上海。那麽這邊的作者理論上都能入上海網絡作協。”

“雷老師知道的真多呀。”俞文磊又重複了一遍。

雷池果笑道:“你師父樂宇應該給你科普過吧?”

“確實科普過,不過我都忘記了。很久之前的事了。”俞文磊不禁想,最近和師父的聯係有點少。

於是他拍了現場的照片發給樂宇,樂宇隻是回了他一個笑臉說:“加油。”

俞文磊也沒在意,就繼續開著會,上海作協的會一般不太長,秉承上海人辦事的一貫效率。

會議結束的時候,所有人一起在愛神噴泉前的台階上合影。

俞文磊和幻劍雷霆站在一起。他明顯要壯出一大截。

合影後,幾個群裏的作者相約去喝咖啡,俞文磊就去叫幻劍。

“我就不去了,我住郊區來回挺遠的。”幻劍雷霆微笑道,“小魚原來那麽年輕啊,俊美少年。”

俞文磊怔了怔不知道該怎麽接,神他麽俊美少年。

幻劍雷霆又道:“這個月就輪到《倒轉天宮》了,下個月你繼續不?”

俞文磊笑道:“下個月的事,下個月再說。”

“對了你聽到風聲沒有?他們要做網文的海外版了!海外平台很快會上線!編輯說會多一筆收益。不過你說那麽多的字數,人家怎麽來得及翻譯啊?”幻劍笑著說。

“大概是機器翻譯的吧。不過這事情開始做了,就是很好事情啊。”俞文磊笑道,“文化輸出,文明互鑒嘛。我覺得我們網文可以和日本動漫比一比!”

幻劍雷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離開了。

看了眼大家在作協的合影,樂宇默默出了會兒神。

生病的事,家人除外,樂宇誰也沒告訴。在醫院住了兩個禮拜,第十天的時候鐵鉤上的小蟲不見了,他知道自己差不多該出院了。

其實他比誰都迷信,文昌塔碎了的時候,他就知道事情出了問題。

後來那次那個大白鳥的夢,更是讓他相信被神靈指引了。

這些都是“征兆”。

當然,治療並沒有結束,他還得繼續掛兩個月的水,每天三小時。

他仍舊在糾結事業,糾結身體,糾結稿子。

這是他從2001年開始,第一次“放大假”,在一個月的時間裏什麽字也沒寫。

即便在蜜月旅行的時候他還隨手做著旅行筆記,而今次這個月,真的是早睡早起挨針吃藥吃飯,別的什麽也沒有做。

每個和他聊天的人,都告訴他要放過自己。

但放過自己後呢?樂宇在心裏莫名歎息,人生路何其難?

在肺科醫院的掛水室,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病人,不知該如何處置心情。

樂宇見到很多樂觀的人,但更多的是沉重的疾病,以及各種可憐的病人。

有人說,對醫院的種種“怪異”,隻要學會習慣,你就能過下去。在掛水室兩周,他已經習慣了很多事。

所以樂宇確信,自己能夠東山再起。

在掛水室一個月,包括第一個值班護士在內,之前的“元老”病友一一結束了掛水室生涯。

包括一些號稱已經在這裏掛水掛了五個月以上的人。

讓樂宇明確感到,看似無盡的旅途,終究是可以有盡頭的。

觀察下來大多數人都是兩個月左右結束掛水。老友走了,來了新人。差不多他也可以傳授別人一些經驗。

左右手每天紮針當然是疼的,左手打到針頭也紮不進了就換右手。右手打完再換左手。

一個針頭就能讓你受盡折磨,人看似堅強其實脆弱。

吃了幾個月的藥,全身肌肉因為藥物反應更是疼痛難忍,從前是為了熬夜寫書不睡覺,現在是想睡卻睡不好。

但最主要的問題,還是如何修複受傷的心。心情好了,樂觀了,事情就會向好的方向好轉。

樂宇覺得也許看病也算是一種自我修行。

有個糖友結束掛水後,把他多餘的鹽水票給了樂宇。

樂宇把票子收著,當作一種福袋保存。他期待著等他結束掛水時,也能把票子傳遞給別人。但是緊接著他又開始被怪異的夢騷擾,並且發起了低燒。

身體的不適和詭異的夢,讓樂宇疑神疑鬼,他把問題歸咎在鹽水票上。終於忍不住,把鹽水票給了熟悉的護士。

這個姓楊的小護士說來有點特別。也許是因為戴著口罩,隻看眼睛和眉毛,在一顰一笑間,樂宇覺得對方很像自己的前女友。

這讓他在掛水的時候,反省了很多很多陳年往事。就仿佛他是因為當年做了什麽,才會在這個掛水室裏接受懲罰。

人生幾十年,誰還不會做點錯事,誰還不會有點遺憾?如果能在這個地方把“債”還了,也是好事一件。

把鹽水票送走之後,樂宇的身體很快重新好轉。就好像放下負擔,迎接新生命。

這一天,經過醫生確認,終於可以停下掛水。他回到掛水室與護士和病友告別。

這裏有個規矩,告別的時候不能說“再見”。他看了眼護士的背影,心想雖然一直沒見過口罩下的樣子,但也許真的再也不會見了。

摸著兩隻手背上的數十個針眼,他看著晴明的天空,長長地鬆了口氣:“這個世界,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