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曆史小說的實與飛

話雖如此,保作者派在“愛喝水的魚”和“夢遊999”的帖子下組織反擊,但評論區已經被爆得體無完膚。一個版麵大多數帖子都是罵人的。網站官方出來刪了一批髒話帖,其他的則沒有多管。

俞文磊也沒有再多理會,看起來一兩天是平息不了的。當然最關鍵的一點是,宋薇重新搭理他了,他的心情大好。不過宋薇表示,不想在這個培訓班和他有什麽交集,畢竟作者都是大嘴巴。而他們平時又不是見不到。

俞文磊也不想讓孟柯和樂宇知道他和“永恒的織夢者”的關係,所以兩人就開始玩“地下”遊戲。偶爾的眉目傳情,反而多了一絲樂趣。

當晚俞文磊的狀態大好,爆更了三章。“奇跡”的故事繼續進行,狂舞為了席宇的死大爆發,為了收集席宇的靈魂殘片,殺死帝都的禁軍大統領。禁軍大統領在死之前,告訴他害死席宇的幕後黑手,是魔化了的楚青城。那個對他們二人有知遇之恩的楚青城。

楚青城對狂舞展開追殺,狂舞躲入了皇宮住在了長公主的寢宮裏。第二天評論區的罵聲稍微平息了一些,畢竟要棄書的第一時間就棄書了。沒有棄書的,自然還要看下去。當然也不排除有那些一邊看書一邊罵人的,這種情況在看盜版的地方反而更多。

反正用小貓釣魚的話說,沒什麽是“爆更”解決不了的,如果一天不夠就三天。

第二天一早,俞文磊神清氣爽地起來,因為他和宋薇偷偷摸摸約了早上一起晨跑。但他圍著小花園跑了兩圈,也沒看到宋薇。

愛喝水的小魚:“人呢?”

織夢者:“沒起來……抱歉,我昨晚也爆更了,你隻能自己跑了。”

俞文磊摸了摸頭,心想這就是以後作者情侶的日常嗎?我昨晚爆更了!那麽巧?我也爆更了!你寫了多少字?

心裏吐槽了一下,愛喝水的小魚老老實實發消息:“好吧。要我給你帶早飯嗎?牛奶酸奶雞蛋?”

織夢者:“乖了,不用了,我室友會拿的。”

俞文磊抬起胳臂,隔著手指縫看了眼天空,哎,這就是我的日常啊!他舒展了一下胳臂,繼續跑了一圈就去食堂了。

早上的課,是樂宇的曆史小說講座。

樂宇出道的時候就寫三國,之後寫過科幻穿越,寫過正兒八經的曆史小說,也寫懸疑武俠。所以是市麵上極少見的有大部頭的曆史小說家。

他開宗明義告訴大家,就從前來說有正常曆史線的,歸為曆史小說。但因為正經曆史小說太難寫,所以現在隻要是古裝的,不論有沒有具體曆史線的各類小說,都被劃入曆史小說,於是多了一個新的名詞“古風小說”。

有了古風小說這個說法後,曆史小說顯出了它的兩大特性,一、包容性;二、厚重感。

“在具體講曆史小說之前,我有一本書要推薦給大家。這本書非常難讀,但仍希望大家能試著看一看。當然如果實在看不下去,請把這部書開頭的幾句話記下來。”樂宇微笑著點開PPT,“這部書就是錢穆先生寫的《國史大綱》,難讀的不是內容,而是它是豎版的,而且是繁體字。下麵是我希望大家能記住的話。”

一、當信任何一國之國民,尤其是自稱知識在水平線以上之國民,對其本國已往曆史,應該略有所知。否則最多隻算一有知識的人,不能算一有知識的國民。

二、所謂對其本國已往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隨一種對其本國已往曆史之溫情與敬意。否則隻算知道了一些外國史,不得雲對本國史有知識。

三、所謂對其本國已往曆史有一種溫情與敬意者,至少不會對其本國曆史抱一種偏激的虛無主義。即視本國已往曆史為無一點有價值,亦無一處足以使彼滿意。亦至少不會感到現在我們是站在已往曆史最高之頂點,此乃一種淺薄狂妄的進化觀。而將我們當身種種罪惡與弱點,一切諉卸於古人。此乃一種似是而非之文化自譴。

四、當信每一國家必待其國民具備上列諸條件者比較漸多,其國家乃再有向前發展之希望。否則其所改進,等於一個被征服國或次殖民地之改進,對其自身國家不發生關係。換言之,此種改進,無異是一種變相的文化征服,乃其文化自身之萎縮與消滅,並非其文化自身之轉變與發皇。

樂宇笑道:“大家都是識字,自己看一遍。我們繼續往下講。”

俞文磊皺起眉頭,這就真的有點在大學裏聽課的感覺了。

織夢者忽然發消息來:“你師父一直是這麽教學生的?”

愛喝水的小魚:“不是啊。他平時不這樣。平時是問什麽才說什麽。說是正確的問題才會有正確的答案。”

織夢者:“可是我好喜歡他這種課,我們學校裏的寫作課不是這樣的。”

俞文磊心想,小姐姐你居然是喜歡這種枯燥的課?

等大家消化了一會兒,樂宇又道:“我有一個曆史事件的例子介紹給大家。”

這個故事來自曹植的《說疫氣》,文章見於《太平禦覽》。

“建安二十二年,癘氣流行。家家有僵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或以為疫者,鬼神所作。夫罹此難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荊室蓬戶之人耳!若夫殿處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門,若是者鮮焉!此乃陰陽失位,寒暑錯時,是故生疫。而愚民懸符厭之,亦可笑也。”

有學員在下麵抓頭道:“老師,看不懂!”

樂宇摸了摸頭,指著孟柯說:“小孟你來解釋。”

孟柯笑著站起,重新讀了一遍原文,解釋道:“簡單說,這說的是三國建安22年的事。一年疫疾流行,每家都有死人。有人說是瘟疫,有人說是鬼神妖怪作祟。不管你是家裏是窮是富,都要死人。這場禍亂發生於季節更替的時候,那時候也有百姓懸掛咒符驅邪……”

樂宇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據說《傷寒雜病論》就是成書於這個時期。”

他停了一下又說,在《三國誌》裏,有這麽一段記錄,講“建安七子”中的王粲、徐幹、陳琳、應瑒、劉楨均死於同一場大瘟疫。其他死於這個時期的還有司馬懿的哥哥司馬朗。都是在建安二十二年。對照東吳的曆史,常住在魏吳邊境線上的吳軍大都督魯肅也是死於那一年。

樂宇道:“依托於真實的曆史,我們可以展開合理的想象。這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依托的真實曆史線索的還原事實,發散出去的想象就是飛。”

宋薇忽然舉手。

“問。”樂宇說。

宋薇起身問道:“同樣的道理,也可以用在架空小說裏嗎?”

樂宇道:“當然,隻是架空小說的實有點難界定,但架空小說世界裏肯定也有你從現實世界裏借鑒來的真實部分。對不對?”

宋薇若有所得,點了點頭坐了下去。

戰天尊也舉手。

樂宇說:“問。”

戰天尊道:“我可以把這個建安二十二年,用在自己的書裏嗎?不管是原封不動的搬曆史線,還是改頭換麵。”

樂宇笑道:“這是真實曆史,誰想用都能用,至於改頭換麵,隻要不是抄襲。是原創的改頭換麵就都可以。”

“謝謝老師。”戰天尊也有所得。

俞文磊不禁想自己是不是也問個什麽問題,但他實在問不出來。他這幾天的腦子都在《奇跡狂神》上,沒有餘地考慮別的情節。

“曆史小說的實與飛,是曆史小說的重點,曆史懸疑小說的實與飛,則是難點。”樂宇洋洋灑灑講了兩個小時。

“這世上其實是沒有完美的平衡的對嗎?在虛構的真實和精彩之間,本身並不存在完美的平衡。”俞文磊坐在座位上忽然問道。

樂宇考慮了一秒鍾,笑著回答道:“黃金分割點是存在的,隻是不一定會出現在你我的手裏。有時候選擇的機會隻有一次,神之一筆總是可望而不可即。”

俞文磊眉頭緊鎖,似乎在想著艱難的問題。

樂宇笑了笑道:“這是一個正確的問題,可惜答案要自己去摸索。寫作這件事的許多答案,都是在我們自己的手裏。下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