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路雖危險,吾往矣!》
李諾言坐在駕駛室裏,看著車前站立如鬆的父親,一時間陷入沉思。
他父親李才良,今年正好70歲。
是一名曾經曆過血與火的老兵。雖然個子不高,頭發也已灰白,但聲音洪亮,脊背挺直,風采依舊。
父親的性格一向雷厲風行,說到做到。不論是在家裏,還是在鎮上,都是出了名的,倔、嚴、冷。
李才良對家裏人嚴格,對李諾言苛刻。在李諾言十三歲的時候就讓兒子開始背誦中醫方劑、藥性、經絡,一直到高中畢業。
在李諾言學習中醫的過程中,李才良給兒子定的要求是每天背誦三個,不論是方劑還是藥性,都如此。
同時還規定,一個沒背到,沒早飯吃。兩個沒背到,沒午飯吃。如果三個都背不到的話,不但一天都沒飯吃,還要挨揍。
家裏有一個空出來的房間,那是李諾言小時候的禁閉室。
那時的李諾言雖然敢怒不敢言,但總歸還是在父親近乎壓迫的要求下,背完了方劑、藥性、經絡,以及傷寒論和金匱要略等書。
並且,高考的時候,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成都中醫藥大學。直到畢業,再參加工作,最後在老家成為了一名鄉村醫生,一名醫術過得去的鄉村醫生。
隻是,為什麽父親站立在車前不讓開。李諾言想不明白!
李才良眼睛看著麵前的公路,一路蔓延到遠方。心中卻對兒子即將做出的決定感到有些害怕,忍不住拉攏了一下衣服。
正值新春佳節,本該是闔家團圓,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時候。
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以武漢為中心點,向全國蔓延開來。
這場疫|情來的太突然,又如此可怕,一旦感染上,死亡率極高,才短短三天時間,就有許多人死亡。
一時間,人人自危,噤若寒蟬。
然而,就在剛才,午飯後。
兒子等老伴文雲鳳出去買菜的時候,突然提出要去往武漢,參加對抗疫|情的事情。
李才良第一反應就是兒子長大了,懂得為國為民。
可是,心念電轉:兒子此去,凶險太多,變數也太多。
他老來得子,對兒子雖然平時苛刻,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在這個時候讓兒子去武漢,無異於是往槍口上送。
看著新聞裏這幾天播報的數據,李才良是怕了。他害怕兒子去了武漢以後會感染上這可怕的肺|炎,他害怕最壞的結果……
想到這裏,李才良回過頭看了兒子一眼,26歲的兒子,早已退卻了青春的羞澀,被歲月雕刻的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但是,這疫|情當前。自己究竟應不應該讓他去?
李諾言看了看儀表盤上的時間,探出頭衝父親喊道:“爸,您有什麽話就說吧。再不說,等下媽回來了,我就走不了啦。”
李才良心中一凜:是啊。妻子對兒子極為溺愛,要知道兒子是去參加武漢抗疫的話,一定會加以阻攔的。
想到這裏,李才良麵色一正,雙腳並立,以左腳為中心,猛然轉過身子,朝後退出兩步。望著兒子正色道:“好,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以後,給我們打個電話報平安。”
“好!”李諾言朝父親咧嘴一笑,將方向盤朝右打了半圈,啟動了汽車。
剛行駛到門口的時候,母親文雲鳳提著一籃子菜出現在門口,攔住了去路,她望著坐在駕駛室裏的兒子,麵色陰沉。
李諾言心裏咯噔一下,隻好停住車,拉起手刹,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媽,您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李諾言走到母親身邊,伸手接過母親手上的菜籃,笑眯眯的問了一句。
“諾言,你要去哪裏?”文雲鳳任由兒子接過手上的菜籃,站在門口,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兒子的臉,淡然問道。
“哦。有人病了,我去一趟就回來。”李諾言提著菜籃走向院子。
“不許去!”文雲鳳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
“嗨,你這是幹啥?兒子是去給人治病的。難道讓鄉親病著啊?”李才良望著老伴笑嗬嗬的說。
“是啊,媽。您不是一直教導我說。醫生,要以病人的安危為己任嗎?您怎麽能說這樣的話呢?”李諾言將菜籃放在桌上,回頭朝母親笑嗬嗬的說。
文雲鳳沒有理會丈夫的話,依舊站在車前,盯著兒子的臉,眼淚突然滑落,厲聲道:“咱們國家醫生多了去了。也不差你這一個,你隻是中醫。能夠做些什麽?”
李才良和兒子對視一眼,麵色同時一僵。
原來,母親早已知道了。
既然母親已經知道,李諾言心裏反而篤定了。
他走到母親身邊,拉著母親的手,柔聲道:“媽,既然您已經知道了。那我就不瞞著您了。”看了一眼父親,繼續對母親說:“二老從小就教育我,做好人,行善事。更是時刻叮囑我,醫生要以病人安危為先。不論貴賤,不擇貧富。兒子時刻都記在心裏,而且也做到了。為什麽您會阻攔我呢?”
文雲鳳此時早已淚流滿麵,她當然記得自己是怎麽教育兒子的。
但是,這場疫|情,來勢洶洶。一旦感染上,九死一生……
李諾言伸手擦拭掉母親的淚水,寬慰道:“沒事。我經常踢球,身體很好。而且,您和鄉親們都認可了我的醫術,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可是,你是我兒子。我隻有你這麽一個兒子啊……”文雲鳳泣不成聲。
一旁的李才良突然道:“咱們國家經曆過慘烈的戰爭。那些犧牲的戰士們,又是誰的兒子?誰的丈夫呢?”
文雲鳳怔了一下,怒視著李才良:“現在是和平時期,並不是戰亂……”
李才良猛然打斷老伴的話,喝道:“疫|情當前,跟打仗沒什麽區別。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如果沒有人站出來,咱們的兒子不去,那,咱們讓兒子學習治病救人就白費了。”
“可是……”文雲鳳想要再說什麽,卻無言以對。
李才良衝兒子打了一個眼色。
李諾言會意,安慰了母親一番,將她拉到父親身邊站好,自己再次鑽進車內,啟動汽車駛出了院子。
透過後視鏡,李諾言看到母親站立不穩,被父親攙扶著,依稀還能聽到母親撕心裂肺的話語:“我們隻有這麽一個兒子,隻有這麽一個兒子啊。你怎麽忍心讓他去赴險?”
李諾言鼻頭一酸,擦了擦眼睛,看著前方的道路,在心裏默默的說:“一個中醫,職責並不是簡單的治病救人。而是,在大是大非麵前,必須有人站出來。這,並不是要去證明自己有多麽的了不起,而是要為中醫證明。自己應該把這些拋開,前路雖然危險,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