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一個人的電影

另一邊,白小姐並未與父親同回家中,而是讓司機將她送回自己在陸家嘴的住處。這司機在她家有些年頭了,自她小時候起就是負責接送她的專職司機。這些年與她朝夕相處的,白喬霜也拿他當長輩一樣尊敬著,有些什麽事也都告訴個三兩分的。

如今她要結婚的消息也陸續傳了出來,張叔也算是頭幾個知曉的了。現今兒他看著長大的小姐要嫁人了,心裏感觸頗深。這可不,待她一上車,就問起了詳情:“小姐,這席家的兒子,您覺得怎麽樣啊?我是聽說那席曇長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

白喬霜不禁冷笑一聲:“長相倒是沒得說,隻可惜魄力不足。”

張叔玩笑道:“總歸比那姓陳的要好吧。”一向知道小姐眼光甚高,可這世間哪有十足完美之人。想前兒年會上碰到的那位陳家的紈絝子弟,也是儀表堂堂,可惜作風不善,身邊美女群繞了,還想著來招惹他們白小姐。結果被他家睿智的小姐還一頓收拾,到如今再不敢露麵。

白喬霜說道:“父親幾乎是兩個月前便已經提點我結婚一事,可卻拖到了現在。你說這問題是出在什麽地方?”

張叔目視前方,露出了困惑的神色:“難不成是那席曇不同意?”

白喬霜望著車窗外亮麗的夜景,麵無表情的張合著雙唇:“公司都迫在眉睫了,他還隻顧著自己的私情。這樣的人,終歸成不了大事。”

張叔卻道:“可未必不是一位好丈夫。”

白喬霜忽露出一枚極動人的笑容,攝人的紅唇朝著沿途的絢爛燈光徐徐彎起:“也是。有失必有得。”

不知不覺已經開學一周,周密雲每日在宿舍,食堂,教室,圖書館,四點一線,過著低調安靜的大學生活。考試日期已經公布就在十二月份的第三個周末,也就是說還有三個半月的時間。

考研隊伍十分壯大,英院的輔導員特地在圖書館為這些同學申請了一個考研複習教室。可周密雲從來不去,一是因為那裏人多口雜,一整天複習下來,悉悉索索的小聲響就沒個停歇的,去了也壓根兒沒效率,二是她更想獨自呆著,憔悴消沉的負能量不想傳染給別人,更不想其他人以此為噱頭製造一些不必要的猜測。

她習慣性的藏在角落裏,一整天下來隻有書本翻頁的聲響,讓人心情平靜。她非常努力地讓自己不去想他,也不斷的告誡自己不要去臆想他和另外一個女人的相處走向。有時她會在睡前非常驚喜的發現自己一天都沒有想起他,可一旦起了這個念頭,腦海裏便是他揮之不去的臉。即使不住的逼迫自己入睡,夢裏卻還是那些與他的點滴和過往。

醒來時,才發現被淚水糊得睜不開眼。無論她再怎麽表現的若無其事,那雙紅腫的眼睛也直白的敘述著她這些天的經曆與情緒。

這一天,她和茜茜在食堂吃飯,原本喧鬧的食堂,偏偏那幾句閑言碎語進了她的耳朵。

“聽說,周密雲被她那個有錢男朋友給拋棄了。果然這種傍大款的女人都沒有好結果。人家隻是想玩玩,她還當真了。”

“怪不得她最近無精打采的,一張臉也是一點血色沒有。原來是被踹了啊。”

周密雲目色頓時一寒,朝著聲源處望去,說話的兩人不是她們係的,而是張苒苒的那群小姐妹。她在去年運動會上和她們打過照麵,印象不是很好。至於為什麽時隔這麽久周密雲還能一眼就認出她們,是因為張苒苒本尊就坐在她們身邊。

本以為處分之後,她會知道什麽叫做低調處事,小心做人,沒成想她還是死性不改,一張嘴跟破洞的秋棉褲似的到處漏風,還敢四處傳揚她的私事。看來她是忘了之前在眾人麵前無地自容的恥辱了。

茜茜望著周密雲冰冷的神色,不禁膽寒。都說受了情傷的女人戰鬥值會攀升,她最近就覺得不言不語的周密雲時常會露出可怕的神色,而此時此刻眼前的這張臉怕是顯露了她最陰狠的一麵。

周密雲將筷子輕輕放下,緩緩起身,轉身,一步一步踱向張苒苒處,在她麵前坐下。她的眼神太淩厲了,全身散發著正義凜然的氣息:“張苒苒,我來給你提提醒,你的處分還沒消,我丟失的耳環還沒來找你算賬。你說等到你明年畢業,申請消除處分之前,我把耳環的事去老師那兒一捅,你還能幹幹淨淨的進社會嗎?”

張苒苒被她說的心虛,原以為之前周密雲沒糾結耳環一事是她大意忘記了,或者她壓根兒就沒往她身上想。可沒想到她竟然心機這麽深,想著要在她消除處分之前再給她當頭一棒,實在可惡。

“你有什麽證據,說你的耳環是我偷的?”她故作鎮靜地回擊。

周密雲淡定的掏出手機,翻出一張針孔攝像頭的購買記錄截圖給她看,那是去年席曇第一次聽說他們宿舍丟東西後,給她買的,所有訂單上的購買人赫然寫著席曇的名字。

“你不知道吧,那個攝像頭就藏在我的桌子上,你做過什麽,我這裏都有視頻記錄。”

這話是假的。當時席曇確實給她買了針孔攝像頭,但是她並沒有使用,這畢竟涉及室友隱私,所以買來之後也一直沒有拆封。她這麽說,也隻是為了詐一詐張苒苒。

張苒苒看見那購買日期,確實是在事發之前。便是滿臉都是藏不住的驚慌,她有些自暴自棄的問:“那你當時為什麽不說?”

周密雲湊近忠告:“張苒苒,以後你見到我就給我躲得遠遠的,最好給我夾著尾巴做人。別忘記,我抓著你的把柄。”

茜茜遠遠地看著張苒苒的神色變化,不知道和周密雲方才和她咬耳朵,是說了什麽詭異的事情,竟然讓她怕成這個樣子。不過,這事兒到底是誰傳出去的啊,除了她知道周密雲分手的事之外,還有誰啊?

茜茜平日裏刻苦學習,一周也就周六下午給自己安排了半天的休息時間。周末的時候,男友找她去看電影,她左思右想還是拒絕了,轉而向周密雲發出了邀請。周密雲明白她的心意,但還是婉拒了她的好意,她知道茜茜是看她心情不好,想帶她出去散心,可是她實在是沒那個興致。所以最後周六的下午,茜茜還是和她的男友一起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那個下午,周密雲也怎麽都靜不下心來,捧著書本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她看見茜茜發了一條電影票的朋友圈,這部喜劇電影貌似最近熱度很高,不少人都曬票去看。周密雲心頭一動,鬼使神差的也買了一張。

網絡上曾經盛傳一張孤獨等級表,上頭寫道,一個人看電影可以達到第四級孤獨。可周密雲來到人聲鼎沸的電影院時,並沒有覺得特別孤獨,因為洶湧的回憶已經侵襲了她整個大腦。她照例買了兩桶爆米花,左右開弓的抱著,走進自己所在的影廳,徑直來到最後一排。

這個曾經她嗤之以鼻的偏僻之地,正是情侶熱衷優選之座。她非常淒慘的被兩對情侶夾在中間。隨著電影開場,兩邊時常發出清脆的笑聲,可在她聽來卻是那麽的刺耳。她心不在焉的蠶食著懷裏的爆米花,好像隻是在完成任務一樣。

忽然,耳邊響起了席曇的嗓音。

“周密雲。”

她猛然坐直,慌張的左顧右盼,懷疑他是不是就在附近。可惜周圍漆黑一片,單靠時而電影中情節明亮時散射出的光芒最多隻能看到周圍四五人的麵貌,而其中並沒有她熟悉的模樣。

她緩緩靠回椅背,放下心神的刹那,席曇的身影真真切切的出現在她身邊。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和不苟言笑,雙眼裏卻滿是興味,然後板著臉一本正經的吐槽她。

“周密雲,你看電影其實是為了來吃爆米花的吧。”

“怎麽了?我就是喜歡這個脆脆的口感,不行嗎?你有意見啊?”

他不說話了,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回答:“看來,我得去買塊玉米地了。不然,這都不夠我們家周密雲塞牙縫啊。”

“哈哈哈哈哈哈。”電影演到**處,抖了一個極妙的包袱,惹得全場的人哄然大笑,久久不停。

坐在周密雲身邊的女孩並不明白為什麽在這麽搞笑的情節麵前,鄰座的這個人會哭得淚流滿麵。

她究竟是在看電影還是在看她自己?

窗沿上的桃花已經枯萎至發黑,躺在潔白的瓷磚上,汙染了幹淨的磚麵。席曇立在陽台窗前,朝著窗外探出半個頭去,指縫間夾著一根點燃的煙,煙草燃燒的紅點在漆黑的夜晚尤其刺眼。

從前無論是學習還是工作,他都能輕而易舉地完成。可這一次與弗利斯的合作是他父親精心策劃,企劃的眉目從去年年前就有了。他父親這招猝不及防的險棋,竟然半點都沒有和遠在S市的他透露。瞞得這樣嚴嚴實實,分明是不給他任何的補救的時間。否則,以他的能耐,若是他父親早些告訴他他的計劃,又怎麽可能找不到替代弗利斯的融資,何必要這樣急匆匆的安排他結婚。

結婚?他是故意借此機會拔掉沈付那根毒苗的同時,讓他也徹底為他所用。

難不成是春節的時候,他的那番話惹惱到他,所以他才這麽急不可耐的……現如今再怎麽去揣測他父親那深不見底的城府與心機也沒什麽意義了。

他捧著手機,退出了與白喬霜客套的聊天。白喬霜是個聰明人,幾次相處下來她就發現了他對她無意,可她貌似並不在意。不得不說,這或許才是他們這個身份的人該有的自知之明。

她也曾有意無意的點明:“我自小就知道,像我這樣的人,婚姻由不得我選,我認了。”

煙還未燃盡便被掐了,徒剩一股無根的嫋嫋白煙遺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