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怎麽報答
吃完飯走出餐廳,黃夢站在商場門口等候陳淵。
聞到酒味,她及時看向沈楨,“您需要送嗎?”
這類試探,顯然出於基本客套,而不是真心要送。
“我朋友在這邊逛街,我搭她的順風車。”
黃夢點了下頭,然後挽住陳淵的胳膊,他坐進車裏,按摩著太陽穴,很疲乏。
她彎腰係好安全帶,手繞過陳淵的腰腹時,像是沒避諱某個部位,又像保持了適當的空隙,沈楨沒看仔細。
“陳總,回哪個家?”
陳淵從指縫睨了她一眼,“都行。”
黃夢說,“我明白。”
原計劃向北,她調頭,向南行駛。
這種相處模式,似乎有幾分玄機。
談不上親密,又超出老總和秘書的距離。
要麽,陳淵對黃夢的心思了如指掌,沒挑明。要麽,黃夢先挑明了,陳淵沒拒絕,沒答應,止步於生理交往。
這年歲的男人,感情名分單身,未必真的不嚐葷腥。
他們最擅長在男女關係中,動身不動心。
周二下午,宋黎在家裏流產了。
據說是藥流,沒弄幹淨,她自己折騰的,男朋友下班發現馬桶內全是血,她癱在地上,立刻送去市人民醫院了。
這件事的起因,是宋黎有意要分手,她男友死活不分,還暗中算計她,紮破了套,試圖用孩子拴住她。
宋黎這招斬草除根屬實夠狠,她也遭大罪了,醫生說她日後懷孕費勁。
倆人大吵一架,砸了半個家,算是徹底分了。
婦科在四樓,沈楨探望完,下樓路過生-殖科,1診室的門敞開,一名實習醫生在收掛號條,她想著打個招呼,到門外一掃,裏麵坐診的卻不是陳崇州。
牆上的牌子,也換了鄒主任的簡介。
一般這情況,並非代班,而是直接取代了。
沈楨不確定出什麽事了,馬上給陳崇州發消息:你又停職了?
顯示發送失敗,不是好友。
她愣住,回過神問實習醫生,“陳主任呢?”
對方盯著她,“那天鬧事的男病人,是你丈夫?”
一提周海喬,沈楨知道準沒好事,她在科室也算出名了。
她耐著性子解釋,“我們離婚了,陳主任不是第三者。”
“陳主任休假了。”實習醫生排好順序,依次往診室裏帶,“休一星期。”
“今天剛休?”
“四五天了。”
沈楨又拐進2診室,找廖坤。
他這有病人,豎起食指朝她噓。
沈楨站到牆根,重新加陳崇州,他設置了問題——膽囊和胰腺?
她懵了半分鍾。
看來,他是故意防她,不給加上的機會。
沈楨差點懷疑,他約她遊泳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這男人,一天一個樣,壓根捉摸不透。
廖坤檢查完病患的片子,“近期手術,行嗎。”
“我準備讓陳主任做這台手術。”
“陳主任忙私事,請假了。”
沈楨抬頭,和廖坤四目對上,他沒表情,又移向病患,“我負責主刀,您不相信我醫術嗎?”
病患勉為其難,“也湊合。”
沈楨莫名好笑。
陳崇州確實有一種令人信服和心安的能力。
哪怕他無情,濫情,多情,跳出“情”字,他沉穩的心性,以及做事的專業度,還是沒得挑。
病患去拿藥,沈楨走到辦公桌,“陳主任又犯事了?”
廖坤嗆了口水,“他什麽時候犯過事啊,正常休假。”
“連手術都沒空做?”
他點到為止,不過分談,“陳主任最近不在狀態,影響工作。”
“跟倪影有關?”
廖坤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小機靈鬼。”
沈楨受不了他肉麻,往後退了一步,“倪影又回歸了?”
他起身,去門後的盆裏洗手,“她如果老實回歸,陳主任倒高興了,關鍵她又浪出新水平了。”
廖坤扭頭,“你不是有他朋友圈嗎。”
沈楨憋屈極了,“他拉黑我了。”
“為什麽啊,你又招他不痛快了?”
她沒出聲。
廖坤抖了抖水珠,劃開手機,就在去遊泳那晚,陳崇州連發五條動態。
——賤女人。
——浪貨。
——老不死。
——喂狗。
——陳崇州,SB。
沈楨臉垮了,“是罵我嗎?”
廖坤哭笑不得,“你還不值得他一罵。”
別說沈楨了,能把陳崇州禍害到這份兒上,喝醉了在網上罵人,連自己都罵,絕對寥寥無幾。
廖坤聽鄭野描述高爾夫球場的情形,真是心驚肉跳。
不止驚訝陳崇州的失控,更驚訝倪影搭上了陳智雲。
陳智雲的老婆在澳洲做生意,一去七八年,雖然婚姻形同虛設,畢竟沒離,衝這點,倪影注定沒好果子吃。
她為撈錢,寧可冒風險搞這出,都不願踏踏實實地跟陳崇州相好。
這女人,沒救了。
廖坤問過鄭野,倪影清楚陳智雲和陳崇州的關係嗎。
鄭野說,假設她清楚,她早就纏住陳崇州了,何必舍近求遠。
其實廖坤也是這回通過鄭野才詳細知道,陳崇州的背景這麽豪橫。
三天後,沈楨在凱悅大樓底商的星巴克和陳淵見了一麵。
他介紹了江律師,最擅長財產糾紛,在業界相當知名。
說明內情後,陳淵問江律師有多大把握勝訴。
“有七成把握。”
陳淵沉默片刻,“不夠,我要十成。”
江律師說,“陳總,我盡力。”
沈楨坐在對麵,很不好意思插嘴,“收費標準...”
她剛才偷偷搜索江淮明的資料,他曾經受理過一對首富夫妻的官司,幫出軌方的妻子爭奪一棟大樓的歸屬權。
那一場費用,江淮明開價四千兩百萬,是大樓總價值的10%。
沈楨和周海喬這套婚房,市場價大概八百萬。
八十萬的代理費,她一時真湊不齊。
陳淵示意江淮明先撤,隨即問沈楨,“你有什麽顧慮。”
“能不能...請他打折?”
陳淵摘下掛在椅背的西裝,挺直身體穿上,“比如。”
沈楨比劃四,“5%行嗎,我隻湊得齊四十萬,最好貨到付款。”
她手很小,很白嫩,薄而圓的指甲蓋,塗了淡粉色的甲油,嬌氣得不行,陳淵笑出來,“貨到付款?”
他笑意太深,也太濃,沈楨更尷尬,“我收到一半的房款,再付賬。”
“成交。”
她聽到陳淵同意,一怔,“那江律師...”
“我公司與他有合作,我能做主。”
沈楨鬆口氣,“陳先生,我會報答你的。”
“是嗎。”
他眉眼深邃,有歲月感,深眼窩的長相,普遍顯老,不過極具魅力,多數是混血的風格,五官輪廓立體度高,尤其是側麵,像俊挺的山峰。
陳淵還好,他唇形偏薄,氣質也溫潤,所以不顯滄桑,隻顯出很紳士風度的成熟與憂鬱。
“你怎麽報答。”
沈楨搬出自己的老本行,“你看中哪家公司的骨幹,我免費為你挖牆腳。”
陳淵抿唇笑,沒說話。
外麵天色陰沉得厲害,沈楨原本想等雨停,但雨越下越大,到後來,窗外的景物完全看不清了。
沈楨靠著櫥窗,指腹摁在橢圓形的水珠上,“陳先生,我記得上次見麵,也下雨了。”
陳淵注視她手,“雨沒有這次大。”
她蜷動了兩下,“我喜歡下雨。”
他輕輕揚眉,“很少有女人喜歡雨天。”
沈楨說,“雨水可以洗刷掉很髒的東西。”
陳淵視線落在她臉上,許久,笑了一聲。
她問,“陳先生,你笑什麽。”
他正色,“笑你的與眾不同。”
沈楨繼續看雨。
陳淵又補充一句,“很像一個人。”
她沒聽真切,“什麽?”
他遲疑一秒,搖頭,並未重複。
在雨更大之前,他們離開了咖啡廳。
陳淵佇立在台階上,沈楨站在他身後,屋簷積存的雨傾斜落下,有幾滴濺在他純白的西服,他係著扣子,目光沉靜,定格在雨中。
此刻,雨天有一股特別的味道。
霧蒙蒙的,包括霧裏的陳淵,致人心癢。
“帶傘了嗎。”他突然回頭。
沈楨晃了晃神,“啊。”
陳淵笑著,“共用一把嗎。”
她擺手,“算了,都會澆濕的。”
“我的很大,至少你不會。”
他虛虛實實攬住沈楨的後背,走進雨裏。
大半部分的傘,都罩在她頭頂。
“我漏掉一個字。”陳淵再度開口,“是我的傘很大。”
沈楨沒領悟,仰頭望著他,陳淵隻一味看腳下的坑窪。
黃夢把車停在街口,可開不進來,被其他車堵死了,隻能反複鳴笛打閃。
而沈楨的車泊在相反的方向,相距兩百多米。
陳淵將手上的傘遞給她,沈楨沒接,“我跑幾步就行。”
“別著涼。”
他塞到她懷裏,手指無意觸碰了沈楨胸口,那一處正好高聳,在他指尖顫顫悠悠一彈。
陳淵手一頓,別開頭,不著痕跡收回。
極有分寸,也極其意外。
沈楨眼眸低垂,臉有些紅,“那陳先生...”
“陳淵。”
他聲音被雷雨響傾覆,低沉磁性,卻格外有力量,一字一字地,敲擊在她心上。
仿佛要落地生根,又分明輕描淡寫。
“陳淵先生。”
他再次笑出來,“改天見。”
沈楨抱著傘,幾乎沒經大腦,“改天是哪天?”
“看緣分。”
他走向擁擠的街頭,很快被車流吞沒。
沈楨打著傘直奔凱悅右邊的停車場,轉身瞬間,看到了陳崇州。
他在最外緣的一個停車位,位置很顯眼,足以對她的行蹤一目了然。
駕駛椅被放倒,捷豹也熄了火,他半仰半坐,顯得既慵懶又孤冷。
有三兩成群的女孩經過車旁,多看了他一眼,陳崇州皺了下眉,升起三分之二的車窗,遮住一些。
報複周海喬的事,陳淵已經解決了,沈楨對陳崇州再無額外的想法。
主要是,玩不起。
不是一類人。
他的陰晴不定和遊戲人間,沈楨吃不消。
她走過去,“陳主任。”
陳崇州不言語,眼神涼薄得很。
以前是陳教授,這會兒改口了。
陳主任是官方稱呼,喊陳教授的人極少,廖坤喊過,因為沈楨喊,他反而不喊了,廖坤非常懂得曖昧初期的心理情結,獨一無二的專屬昵稱,是情感的催化劑。
最初沈楨也是刻意和別人區分開,如今,她覺得沒必要,隨大流比較好。
這句陳主任,讓氣氛陷入微妙。
僵持了半晌,沈楨主動緩和,“您到這裏出診?”
“您?”
陳崇州捕捉到這個生疏的字眼,眼神更陰了。
“你和上過床的男人,還挺客氣。”
沈楨臉色白了白,又紅了紅,“那是猴年馬月...”
“就上個月。”
陳崇州一本正經反駁了她。
她沒吭聲。
“換人追了?”
他叩擊著方向盤,噠噠的脆響,配上那雙銳利深沉的眼睛,弄得沈楨渾身不自在。
“你了解他的情史嗎。”
她茫然,“我了解他幹什麽。”
陳崇州語氣冷冰冰的,“不了解你追?”
陳淵的情史,沈楨的確有點好奇。
沒有女人不喜歡探究這樣的男人有什麽故事。
像陳崇州,起初在酒店見他,沈楨就感覺到他沉鬱濃稠的故事感。
男人的故事感,都源於一個女人。
被女人傷得越狠,他散發的故事感越具有破壞力和吸引力。
陳淵的故事感不如陳崇州更烈性,他溫和而厚重,像閱曆沉澱下來的。
“他有什麽情史。”
陳崇州鬆了鬆衣領,又解開門鎖,“上車。”
沈楨坐上後座,剛要關門,他點上一根煙,看都不看她,“前麵。”
她猶豫著,最終沒動。
陳崇州推門下車,坐到她旁邊,帶進一陣夾雜著雨絲的風。
沈楨拘謹直起腰,沒沾他分毫。
認識陳崇州不到倆月,她自找麻煩,更給他惹了麻煩。倪影排斥她,而陳崇州也因周海喬的騷擾停過職。
私情,公事,很明顯,他和她之間水土不服,陰陽不調。
再碰撞下去,指不定還有什麽禍。
“倪小姐是看不慣我的存在,才氣走的嗎?”
陳崇州不當回事,手腕大喇喇貼著車門,“你挺看得起自己。”
他吸了一口煙,對準車頂噴出,“陳淵死過一個女人,之後再沒談戀愛,追他沒那麽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