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沒圖他什麽

外麵下了一整夜的雨,事後的清晨,空氣裏還有海鹽馬鞭草沐浴膏的香味。

沈楨覺得,做了一場激烈的夢。

她撐住枕頭,肩膀抬起一些,自上而下俯視身側的男人,“陳教授,你還在睡嗎。”

下一秒,陳崇州睜開眼,沒看她,揉著眉心。

他鼻梁生得很挺,眼窩有一點深,顯得五官格外立體,深邃。

陳崇州的皮膚並不白,可清清透透的,沒有斑點瑕疵,他骨相的好看更勝過皮相。

那樣神秘感,歲月的沉澱感,是他骨相裏的味道。

沈楨趴在他耳朵,“陳教授,你的手機一直有短信。”

陳崇州手伸到床頭櫃,摁亮屏幕,有七八條,從淩晨三點陸陸續續,間隔半小時一條,到天亮才停發。

來自同一個備注:Y。

他的困意幾乎瞬間消失,整個人清醒冷靜到極點。

“你看過嗎。”

沈楨搖頭,“我沒碰。”

陳崇州起來,點上一根煙,逐條翻看。

他夾著煙,沉默不語,煙霧籠罩住他麵孔,說不出的深沉。

她距離近,瞟到一部分。

——你想我嗎。

——他可能有病。

——我後悔了。

陳崇州攥著手機,手背青筋暴起。

沈楨的直覺,這個Y一定是倪影。

結了婚,生了子,還迷得前男友惦記,始終意難忘。

這手段,難怪廖坤勸她放棄,是沒什麽較量的必要了。

不過沈楨驚訝於,陳崇州並沒回複,他刪除了。

像是你進我退的心理戰,誰先忍不住宣告投降,誰就輸了。

他站著穿衣服,又是這副似曾相識的場景,隻不過這次比上次多點感情色彩,她更投入了,陳崇州變化不大,最纏綿時依然保留三分。

沈楨注視他背影,想說點什麽,但很明顯,他心思不在這,被那幾條短信勾走了魂。

他走向沙發,在陽光最濃烈的位置坐下,時不時掃沈楨一眼,平靜得無波無瀾。

明亮的光照在他白襯衣和白西褲上,幹淨得刺眼。

抽完一根煙後,陳崇州低沉開口,“已經有男人了,後麵還是少來往。”

沈楨一聽,他在暗示自己,與他有不了結果,不如好好和別人談戀愛。

“我和許立文不是戀人。”

陳崇州對著煙頭的火苗,又續上一支,“不是公開了嗎。”

“指定好友可見。”

他淡淡瞥她,“廖坤?”

沈楨沒出聲。

“套誰。”

她也幹脆,“你。”

手法單純的小把戲,挺膚淺的,可有意思。

關鍵,她大方承認了,這增加了好感。

在陳崇州的心裏,非但沒減分,反而加分。

他撣斷煙灰,難得有耐心,“到嘴邊的肉,沒有男人拒絕,可它不存在更深層的意義。”

沈楨抱膝坐在**,實在無話可回。

過會兒陳崇州接了一通電話,是科室的,提醒他上午有兩台手術,給男病患結紮。

他整理好皮帶扣,停下看著她。

沈楨這才回過神,清了清嗓子,“你要去醫院?”

他嗯了聲,沒動。

目光在她臉上,諱莫如深。

沈楨頓時明白了,她問,“藥呢。”

陳崇州說,“抽屜第二格。”

她含住一粒,水都沒喝,幹咽下去了,完全沒猶豫。

陳崇州喜歡聰明的女人,在他身邊越是聰明,上位成戀人的幾率越大。

有一種男人喜歡找類似朱砂痣的代餐,神似或者形似,哪怕有一處雷同,更容易動心。

而陳崇州是例外。

沈楨其實不算了解他,卻也很確定,在他麵前模仿倪影,絕對弄巧成拙。

愛恨交加的舊情,是非常禁忌隱晦的,外人搞不懂他們那把火真正毀滅在哪。

學倪影的風韻,也許可以迅速激化陳崇州的欲望情感,同樣也會承擔他的怨恨所在。

這麽矛盾又極端的男人,愛強烈,恨也強烈,沈楨玩不轉。

所以,即使釣陳崇州很費力,她也放棄了冒險賭,安安分分做自己。

沈楨雙手扳到背後,係內衣扣,好半晌沒係上,陳崇州起身走到床邊,代替她繼續。

他粗糙的掌紋激起她一陣戰栗。

這反應陳崇州起了興致,俯下身,吻她細窄的脊梁骨。

沈楨縮得更厲害,“陳教授?”

他沿著她臉頰來來回回,沒沾上,隻一縷呼吸飄過,“你抖什麽。”

沈楨轉過去,撿地上的短裙,“女人都這樣,受不了熱氣。”

“但你過分敏感。”

陳崇州掌心在她身體滑動著,和她麵對麵,手拂過脊背的肌膚,在腰肢停頓了片刻,她兩側線條緊繃。

陳崇州很喜歡她的腰,綿軟細膩,昨夜他問沈楨,是不是練過舞蹈,她說是。

怪不得她身段和氣質都很舒服,靈動的柔媚感。

沈楨發現陳崇州對於和女人談情,他渣到不行,態度更是反複無常,可對於那事,他基本不會令女人不適,該有的調情、前奏,也算到位。

任何男人,被前任從裏到外**過了,才有極其恰當的分寸。

沈楨不吃心是假的。

周海喬被何婭禍害了,陳崇州又被倪影拿捏得死死的。

第一任丈夫,第一個男人,全沒把她當回事。

陳崇州離開的一刻,沈楨叫住他,“陳教授,我們現在算談戀愛了嗎。”

他沒回頭,背對沈楨,“你認為呢。”

沈楨說,“算。”

陳崇州拉開門,留下一聲輕笑,“你還挺會妄想。”

他走沒多久,又進來一個人,沈楨在衛生間洗臉,隻聽到過道的門響。

她立刻衝出去,鄭野到處打量著,抽空朝她點了下頭,主動說明,“這是我長期包的房間。”

沈楨一愣,“你的房間?”

“我身份證開的。”

陳崇州甚至沒單獨開房,帶她來鄭野名下的酒店了。

看來他挺防備的,包括昨晚沈楨把手機落在車裏,想下樓取,他沒允許,假設她沒忘,帶進房了,陳崇州大約也要沒收。

鄭野流裏流氣摘下墨鏡,“沈小姐,你不必灰心,他不止對你如此,對誰都謹慎。你要是跟他視頻,發曖昧的消息,他一律不回。”

“他有過很多女人嗎?”

“那倒沒。”鄭野開冰箱門,取出一瓶香檳,熟練搖晃了幾下,“說實話,他的私生活具體什麽樣,沒人清楚。”

“那你和廖坤憑什麽說他渣。”

好心當驢肝肺,鄭野惱了,“打抱不平?還睡出真感情了啊,我誹謗他渣,我有好處?他快成公認的了。”

酒沫子灑了一地,劈裏啪啦響,沈楨蹙眉,“你早晨就喝酒?”

“刺激啊,有錢沒地方花了,水太便宜。”

沈楨知道,鄭野雖然愛玩,多少有些真本事,起碼談不上敗家底。

否則以陳崇州的眼光,太差勁的,他未必深交。

她擦了把臉,都收拾完,和鄭野道別。

他倚著牆角的落地燈,“崇州比我有錢,你如果要他的錢,比要他的心簡單得多。”

沈楨仰起頭,一臉清白坦**,“我沒圖他錢。”

“圖勢?他這方麵是挺強的。”鄭野輕描淡寫。

“我什麽也不圖他,我隻追他的人。”

“你演技真不錯。”鄭野瞧了她一會兒,給出評價。

沈楨挺煩他這雙開過光似的眼睛,默不作聲換鞋。

“演得好,不代表管用,你應該聽過他和倪影那段。那女人從來不演,壞,浪,虛榮,她占全了,可崇州的錢和心,也隻有她拿下了。”

沈楨確實想不通,陳崇州怎麽嗜好這款。

“我們這種人,栽一回跟頭,別指望他再栽下一回了。”

“你們?”

鄭野笑了,“他,我,以及我們圈裏的男人,沒背景的女人輕易追不到手。玩玩沒問題,必須懂事,該滾的時候,滾利索點。倪影能殺出重圍,差點當陳太太,是不可複製的奇跡。”

沈楨表情不太好,“你想告訴我什麽。”

“告訴你,打消談情說愛的念頭,你的道行,能被陳崇州耍得半死不活。”

鄭野犯懶躺下,埋進被子聞了聞,“你身上的香味?”

沈楨沒理他。

“我給你支個招。”他橫臥在大床中央,輕佻得很,“母憑子貴,挺個大肚逼宮,最好雙胞胎,崇州也三十二了,你有他孩子了,他估計能將就。”

別說這招太瘋了,不符合她的目的,就算是高招,沈楨對其他人敢用,對陳崇州不敢用。

他可不是吃女人暗算的男人。

直到沈楨走出房間,鄭野撥通陳崇州的號碼,直截了當說,“她和那種滿腹心計的女人,不一樣。”

陳崇州正好等紅綠燈,心不在焉看窗外,“哪不一樣。”

鄭野也說不清道不明的,“都不一樣。乖,還傻。”

他悶笑,“你又看透了。”

“她挺護著你。”

陳崇州仍舊冷冰冰,語氣沒起伏,“是麽。”

“質問我,憑什麽罵你渣,小脾氣真倔。”

他笑意漾出眼底,“是麽。”

這倆詞,陳崇州一般用來對付無關緊要的人。

他用在沈楨頭上了,她的定位也明了了。

沈楨回到家,掏鑰匙開鎖,餘光瞄到樓梯口藏了一個男人,被一麵牆擋住。

她嚇得頭皮發麻,直勾勾盯著那道人影,“是誰!”

對方沒動。

沈楨往前挪了一步,“周海喬,你又犯病了是嗎?”

緊接著,黑影一閃,暴露在光亮下,竟然是許立文。

她鬆口氣,“許先生,你躲在那幹什麽?”

許立文靠近她,站在旁邊,“我怕不是你自己回來,場麵會難堪。”

沈楨沒說話。

“昨天那個男人,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她瞬間意識到許立文在問陳崇州。

她沒跳坑,而是繞開了,“我上司,叫呂瑋,我們之間有誤會,牽連你了。”

許立文沒罷休,“另外那個呢?”

“周海喬,他是我前夫,好像最近新談了女朋友,手頭缺錢,找茬訛我一筆。”

許立文臉色又白又黯淡,“沈楨,你為什麽不解釋車裏的男人?我親眼見你坐著他的車離開,一夜未歸。”

“我向你解釋?”沈楨推開防盜門,“我們沒在一起。”

“我在追你。”

“那是你的事。”

“沈楨。”許立文突然變得嚴肅,“你利用我對嗎?你根本沒打算開始新感情,至少,不是通過相親找男人。”

她動作一僵,“許先生,相親不是保證百分百成功,講究眼緣。”

“你對我沒有眼緣嗎。”許立文追問,“你提出合影,我當時很高興,以為你同意了。”

沈楨有點心虛,也別扭,她正要關門,李惠芝這時從客廳出來,“你去哪了,都沒回家睡覺?”

她一歪頭,發現堵門的許立文,“是立文吧?”

許立文倒是很有教養,沒露出與沈楨爭執的不快,“伯母,冒昧打擾您了。”

李惠芝笑眯眯的,“不打擾,進屋坐。”

沈楨沒讓他,挺冷淡的。

許立文也識趣,“伯母,我局裏有事,今天不坐了,改日再拜訪您。”

“那行,不忙了常來。小楨,你送一送立文。”

沈楨放下包,跟著許立文出門,在電梯口,他又駐足,“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

沈楨情緒不高,“許先生,抱歉了。”

他沒吭聲。

送完許立文回去,李惠芝問,“他怎麽來家裏了?不像登門拜訪,哪個男人登門不帶禮物的?”

沈楨被逗笑,“物業不是他親戚嗎?探完親順便上樓一趟,打個招呼。”

李惠芝還是不信,“你留在他家過夜了?”

“我對他沒感覺,成不了。”沈楨反鎖浴室門,“部門加班,太晚了,我懶得往回趕。”

李惠芝隔著一扇門,“那我還安排嗎?”

沈楨含糊其辭,“算了吧。”

她擰開花灑,在底下衝澡。

洗了半天,海鹽馬鞭草的氣味還揮之不散。

沈楨沒見過男人特別熱情的樣子,她隻見過陳崇州,相比之下,是熱情了不少。

可惜,他這塊冰,她終究沒能徹底焐熱。

那頭陳崇州到醫院,正在開科室會議,一名護士進去喊他,有病人找。

而這位病人,就是周海喬。

三樓有八間診室,他折騰得七間停了診,所有病患圍在走廊看熱鬧。

陳崇州一現身,周海喬躥過去,指著他冷嘲熱諷,“男科大名鼎鼎的陳主任,以看病為幌子,勾引我老婆,害得我家破人亡,這筆賬,陳主任預備和我算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