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大結局(終)

“你跟他扯平了,那你欠我的呢?”

一個如同來自地獄的嘶吼,打破兩人夕陽下美好的吻。

眼看那抹喪失所有風度,如同一頭凶獸衝過來的龐大身影,曲星誠第一時間將林歆意護在身後,寬闊的後背極有安全感:“小心。”

黎恒沒有抓住她,又回頭撲來,“為什麽?你明明那麽恨曲家,為什麽到頭來偏偏要跟曲家人在一起?為什麽?”

林歆意是真的愣了,她從未見過黎恒這般模樣,衣冠不整,領口和袖口敞開,麵色猙獰……與記憶中無時不刻不高高在上,在詭譎商場間運籌帷幄,哪怕動怒都隻是慍怒的黎恒,什麽時候狼狽成這個樣子……

“別理他,這人瘋了。”曲星誠感受到她僵硬,小聲安撫,可這句話無疑讓黎恒情緒加速崩裂。

“曲星誠,你是什麽東西?我在華爾街拚殺出名頭的時候,你連小學都沒畢業!”

曲星誠一邊護著林歆意,另一邊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眯緊眼眸,目光思忖地飛快掃過周遭環境,落地窗、瓷瓶、樓梯……眸底隱隱掠過一抹銳色。

空氣裏,屬於兩個男人之間的較量硝煙彌漫,直至一個女人橫衝進來——

“黎恒,回頭吧,你不是隻有林歆意,你還有我啊,還有我肚子裏的孩子!”

“鬆開你的髒手,你陪過那麽男人,誰知道肚子裏懷的是誰的野種?”

“砰——”

“啊——”

林歆意是被巨響驚回神的:“出什麽事了?”

“別看。”

隨著頭頂落下低沉的兩個字,曲星誠一隻大手捂住她的眼睛,“黎恒失手將溫心推下樓,保安已經送人去醫院,黎恒也跟去了。”

饒是林歆意鎮定,聽到這個消息,心髒也驟停了一下。

聽著他胸前一下一下的心跳聲,好一會兒緩過來:“很嚴重?溫心她……是不是流了很多血?”

曲星誠頓了頓:“嗯。”

——“我隻求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出生。”

想起溫心哭著祈求,林歆意心有不忍:“我想去醫院。”

曲星誠輕聲道:“我陪你一起去。”

林歆意點頭:“好。”

-

溫心最終還是流產了。

林歆意和曲星誠趕到醫院時,昏迷未醒的溫心已經被送到病房,黎恒還坐在早已熄燈的手術室前,聽到動靜抬頭,精神狀態似乎有些糟糕:“歆意,溫心流產了,她居然說孩子是我的,可她跟過那麽多男人,怎麽能保證那是我的孩子?”

林歆意垂眸看著此刻的黎恒,突然有種悲從中來的感覺:“……溫心告訴我,她真的很愛你,隻有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不會設防,雖然不能百分百確定,但孩子大概率是你的。但現在不重要了,孩子已經沒了。”

黎恒似乎在消化她的話,又似乎終於知道沉浸到痛失骨肉的悲傷,一動不動。

若隻有自己一人,林歆意可能會陪他坐會兒,但曲星誠在,林歆意思考片刻,決定直接離開。

曲星誠安靜地陪在她身邊,見她神色凝重,小聲問道:“剛剛這番話,是故意讓黎恒難受嗎?”

林歆意也不否認:“嗯,他毀了溫心前半生,很可能是一輩子,總得讓他感受溫心萬分之一的痛苦。”

曲星誠若有所思地點頭。

林歆意卻停下腳步:“曲星誠,我就是這樣一個人,錙銖必較,睚眥必報,並不像你想象中的那麽高潔無暇,你現在認清我也還來得及……”

話音未落,冰涼的手就已經被他溫暖的手掌緊緊握住:“巧了,我就喜歡錙銖必較,睚眥必報,正好又是二十七歲的女孩子。你找再多借口都推不開我,反正你說過的,希望我奪冠,我記得可牢了。小叔身體康健,集團恢複秩序,我馬上就能回歸訓練,目標就是明年的世界滑板錦標賽……”

“歆意,你不能跟別人在一起!”

似乎兩人的十指緊扣,遠遠刺激到黎恒,他神色痛苦地走過來。

曲星誠頓時渾身戒備,但林歆意卻道:“算了,我也該跟他好好告別。”

她緩步走向這個認識十年,卻又好像從未真正了解的男人,在他眼底閃爍點點希望的刹那站定,再沒往前一步。

“歆意,你忘了十年前,在你最痛苦的時候,是我一直陪你身邊。”

“我守了你整整十年,哪怕你的心是石頭做的,也該融化了。”

“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了。”

“現在我什麽都沒有了,我跟新曜簽了對賭協議,並購失敗,我就是一枚棄子。我的寶寶也沒了……什麽都沒了……你要在這個時候狠心拋下我嗎?”

林歆意先看了眼身後某個精神高度緊繃的人,爾後看向黎恒,語氣平緩沒有一絲起伏。

“我必須承認,這些年能在國外立足,多虧你最初的幫助,但同樣地,我將國外一棟別墅過戶你名下,連帶多年來的科研顧問,應該足夠還清你的恩情。”

“別把自己想得太過高尚,這十年你不是圍著我轉的,華僑鑽石王老五排行榜第一的黎恒總裁,風流韻事業內廣泛流傳,我也有所耳聞。”

“你愛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否則你這次回國,明明在內蒙就看到了我,怎麽會躲在暗處,明明撿到我的徽章,卻讓溫心用氣球吊給我,用盡各種手段無非是逼我先聯係你。你這不是愛,是一種變態的掌控欲。你想讓我成為你的附屬品,像溫心那樣百依百順,事事以你為先,向你匯報。溫心確實做到了,可她的下場呢?被你棄如敝履。”

她本就清冷的聲音,摻著醫院消毒水的味道,透著寒涼,決絕到了極點。

黎恒望著她,仿佛受到天大的打擊:“你不可以連我的愛都否認……不可以……”

“快讓開!前麵的人快讓開!那個精神病人搶了剪刀,他手裏有剪刀!”隨著一聲驚叫,一個穿著病服的人張牙舞爪地奔跑起來,人群慌亂四竄,尖叫不停,一時間這條不算寬敞的走廊陷入混亂。

曲星誠本能地將林歆意護到一邊,可黎恒卻好像定住雙腳,紋絲不動。

眼看那人揮舞著剪刀,狂笑著就要朝黎恒刺去,林歆意來不及多想,伸手推開他。

砰——

因為慣性,她身體傾斜,但一隻大手緊緊拽回她。

“嘶——”

耳畔響起一聲痛苦的悶哼。

身體落入一個溫暖寬大的懷抱,後背卻沒有剪刀刺入身體該有的錐心疼痛。

她怔了怔,回過頭,就看到曲星誠蒼白如紙的俊臉痛苦地趴在自己肩頭:“星誠!”

“砰!”

下一秒,大地重力的力量,讓兩人堅持不住倒地,強大的撞擊力撞落書架,書架傾斜,頭部尖銳部分正中林歆意額心。

“歆意!林歆意!”

“歆意,你看看我,我也可以像他一樣為你擋刀子……”

“滾開——”

失去意識前,林歆意仿佛看到曲星誠蒼白而驚恐的臉,仿佛看到黎恒拚命爬向自己……

爾後,她仿佛掉進一個巨大的黑洞,深不見底。

她一個人不斷地下沉,不知這麽過了多久,她開始聽到一些悠遠的聲音,每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緩慢地凝結成一些畫麵,像走馬燈一樣從她眼前一幕幕放過……

我不明白,農科研究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社會地位、金錢財富、名聲威望?

還是……初心呢?

原來,孟老和孟爾說的都是真的,她敬仰愛戴的父親不是農科研究的衛士,而是科研道路上的叛徒。

原來,當年父親和曲氏集團簽約前夕,她偷聽到父親非法收受國外資本賄賂,並非誠心合作,她想告訴曲洺夫婦,但父親為了成功簽約,將她和曲星誠反鎖在房間。她打破窗戶,帶曲星誠逃出來,為了躲開父親,她本想打車送他回家,結果出了車禍。或許是報應,她剛被緊追其後的父親救下,又有一輛酒駕的貨車撞上來。那一天,曲洺夫婦得知曲星誠車禍,因為擔心闖了紅燈也出了車禍。

而當時父親收受賄賂的那家外企,正是黎恒所在的新曜。黎恒之所以能在短短數年內一躍從底層進階上流人士,甚至擔任新曜CEO,也是從與父親的非法勾結開始。

原來,那三個月的記憶並非丟失,而是她承受不住父親形象崩塌的痛苦,在瀕臨崩潰的時候,偷看了心理醫生的書,自己給自己催眠,抹去這段痛苦的真相,甚至為了讓自己更信服,特地編織一段父親病危在床榻受難的畫麵,金麥徽章的來源也做了精心篡改……

當時隻是覺得壘一個暫時的屏障,逃避一下痛苦也好,卻不料十年間,都沒人破了這一屏障。

更諷刺的是,長達十年堅不可摧的屏障,最後竟是被一疊宣傳冊砸碎……

這回,林歆意同樣在病房裏躺了將近三個月,蘇醒的時候,整個人軟綿綿的。

曲星誠恢複訓練已有兩個多月,這會兒人在一千兩百公裏的地方,參加國內世界滑板錦標賽預選賽決賽。

為了不打擾曲星誠比賽,郝美靜讓大家幫忙保密。

辦理出院手續後,林歆意獨自一人靜了兩天。期間,伊瑜、郝美靜、李明和溫心在不同時間段上門蹭過飯。

經過曲氏集團風波,曲晶對郝美靜寬容許多,在李明不懈努力下,已經允許讓他成為女婿備選之一。伊瑜吐槽尤冰玻璃心,說他聽說林歆意因為一疊宣傳冊恢複記憶,大受打擊,現在人間蒸發了。溫心抱著她哭了很久,說很快會離開A市,去一個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

林歆意又用兩天,走訪了過往熟人。林叔仍在葉村歡歡喜喜地種地,孟老和江峰院長還是一派和氣,何延見她蘇醒高興到落淚。大家似乎有一種默契,誰也不提過往。

她回歸A大,重開公開課,學生們一邊吐槽她總是消失,一邊拚了命地搶她的課,把A大政教係統又一次搞崩。

日子一天天過去,那抹清雋挺拔的身影,空閑時出現在她眼前的頻率愈發頻繁。

其實打開電視,就能看到他正在進行的比賽,可她不敢看。

她怕一看,就會忍不住買一張機票,飛過去打擾他。

這就是喜歡的感覺嗎?

某一天午後,暖陽傾撒在她眉間,她靠在露台的躺椅上,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無意間翻開微博私信,然後一怔。

他竟發了她數十條私信之多……

等她將那些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小王子》裏的一句話便福至心靈——你在你的玫瑰花身上耗費的時間使得你的玫瑰花變得如此重要。

她做了這麽多事情,可他還沒回來。

於是,當她聽說黎恒在她昏迷期間,主動自首,如今已經入獄時,她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枚金麥徽章整整大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去一趟監獄。

入獄後的黎恒與她記憶中的黎恒已判若兩人。

隔著一扇安全窗,她和他也已是兩個世界的人。

“歆意,你醒了,太好了!看到你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

“歆意,那天你把我推開……你其實曾經愛過我的對嗎?哪怕隻是曾經一瞬間,對嗎?”

林歆意望著窗後那雙似乎迫切想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空洞的眼睛,頓了頓,平靜地開口:“沒有。”

“我不信!我不相信!你說謊,你在欺騙我,也在欺騙你自己!”

林歆意沒再理會他,留下那枚金麥徽章,直接離開。

黎恒崩潰的叫喊聲,在看到徽章的瞬間戛然而止。

她……她都記起來了……

空洞的眼眸裏,最後一絲希冀破碎,化為齏粉煙消雲散……

-

春末初夏,萬物舒展。

監獄門口的小楊樹下,一抹清雋修長的身影分外惹眼,吸引不少女警的注意。

林歆意一眼望過去,楞了兩秒。

一雙清澈而明亮的眼睛,如同陽光照耀下澄清透明的湖水,楊柳微微拂動,點點斑駁的光影落在那張精致絕倫的俊臉上,讓人心化成一片汪泉。

這樣惹眼的人,除了她日朝思暮想的曲星誠,還能有誰?

他也看到了她,淺笑著朝她張開雙手。

身後一片女警尖叫,她第一次顧不上世俗風化,隻憑著心之所向,朝他奔過去。

她要宣誓主權。

這麽想著,她已經衝到他懷裏,好像學生時期百米衝刺那樣拚命。而他穩穩接住她,順著她的衝勁輕輕顛了顛,再輕輕將她放到地上,緊緊抱住她,帶有淡淡薄荷青草味的氣息趴在她肩頭,比她抱得更緊。

“我好想你。”

“我也是。”

清淺的風絲絲拂過兩人臉頰,身後的尖叫聲變成歎息聲,空氣漸漸安靜下來。

曲星誠戀戀不舍地抬起埋在她脖頸間的臉,輕柔地握住她的手:“我們回家吧。”

林歆意莞爾:“好。”

夕陽西下,兩人牽著手,緩慢地走著,影子被拉得斜而長。

“晚上想吃什麽?我喊上大家給你接風洗塵。”

“想吃你親手做的麵,就我們倆,我給你打下手,好不好?”

“好。”

“汪!”

一隻小不點從草叢裏鑽出來,先是圍著曲星誠轉圈,爾後衝著林歆意狂搖尾巴。

“這隻狗怎麽有點眼熟……”

“我從你家撿的,在內蒙的時候忘了說,當時你突然消失,我去你家守了幾天,在農莊裏發現這隻小狗被雨淋得瑟瑟發抖,就把它抱走養到現在。”

“汪嗚~汪~”

“嗯,是隻粘人的狗,從壹號田黏到我家,再從我家黏到你家。”

“以後就是我們家了。”曲星誠糾正,聽林歆意輕嗤一聲,急切又道,“你放心,半年後的世界錦標賽,我一定會奪冠。”

林歆意側眸看過去:“這次預選賽第一了?”

“汪!”狗狗仿佛能聽懂似的,興奮地搖著尾巴。

“嗯。”曲星誠下頜得意地輕抬,又察覺不對勁,“不對,你沒看我比賽嗎?”

“沒看,擔心自己忍不住飛過去幹擾你。”

“嗯?”

少年清雋挺拔,霞姿月韻,修長的睫羽遮住眸底刻意收斂的笑意,周身成熟冷凝的氣息如同春風化雨般消散。

林歆意微仰著臉,清澈的眸裏染了一層霧靄蒙蒙的霧色,她伸手抓住少年敞開的衣領,指尖捏著那一顆晶瑩剔透的扣子,朝自己的方向一拽。

“像這樣。”她輕輕踮起腳尖,吻上低頭淺笑的愛人。

二十一歲的曲星誠認定的人和事,八十一歲也會堅持。

同樣地,二十七歲的林歆意認定的人和事,八十一歲也會堅持。

“汪~”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