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度蜜月(三)
與此同時,Crown Towers度假酒店頂層總統套房的環形夜景天窗前,顧慎行放下了刀叉,看了看眼前幾乎沒怎麽動的豪華晚餐,又轉頭看了看不遠處新豪天地水舞間的燈光水上匯演,心裏卻總覺得有些別扭。
思忖間,他再一次撥通了薑洛的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毫無感情的機械女聲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句話,顧慎行不免有些煩躁:這女的是在洽談什麽大生意嗎?為什麽一直都在通話中?
他顯然沒有想到自己的電話號碼已經被薑洛無情地拖進了黑名單裏。
顧慎行歎了口氣。自從出了那場車禍薑洛就像變了個人,對外人倒是不再刁蠻無理,對自己卻是實實在在的討厭,兩個人互撂狠話仿佛已經成了日常,雖然嘴上說著巴不得她直接打個飛機飛回去,但現在見不著人又聯係不上她,居然又有點隱隱約約的……擔心?
不可能,他瘋了嗎?顧慎行伸出手揉了揉太陽穴。他怎麽會擔心這個女人,不過是因為她爸媽給訂好了酒店以及各項遊玩套餐,說是要他們倆來度蜜月,不這樣做隻會辜負長輩的一片心意,絕對沒有別的想法。
話雖這麽說,他依舊口嫌體直地讓酒店前台送來了一份繞城巴士的路線圖,並打算“大發慈悲”去把薑洛給接回來。
服務生拉開酒店的大門,一陣涼風裹挾著濃鬱的夜色襲卷而至,顧慎行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拉上了外套的拉鏈。
薑洛一沒告訴他自己位置,二來他也並不知道她坐的是哪一班巴士。但願這個女的別蠢到跑去什麽荒郊野嶺,否則真是天神下凡都找不著她。
電腦屏幕上跳出巨大的“Defeat”字幕,薑洛憤憤然地摔下了鼠標,隔著屏幕開始怒罵這隊友真的是個豬啊,果然這世上隻有開黑最靠譜,可是該死的程凡在餐廳裏和她聊了幾句又不見人了!
“我今天怎麽這麽倒黴,先是被顧慎行那個王八蛋坑,再是打遊戲被隊友坑……啊嚏……是誰想我了?!”薑洛揉了揉發癢的鼻尖,動了兩下鼠標,開始了新一局的遊戲。
然而半個小時後又是同樣的結局,薑洛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在出門前看一眼黃曆,指不定那上麵就寫著“今日不宜出門”。
悲慘的事情當然不止這一件,早上出門的時候太陽正好,她隻穿了一件薄外套,結果晚上氣溫突然下降了不少,就在她一邊瑟瑟發抖一邊慶幸自己帶了個便攜式旅行箱出來的時候突然又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她早上因為嫌包裏太亂,找防曬找不到,順手就把掏出來的旅行箱鑰匙扔在顧慎行那兒了。
現在她隻有兩個選擇,一是把旅行箱暴力摔開,二是繼續瑟瑟發抖。
很顯然這兩個選擇都不怎麽樣。
半夜三點半,輸了整整十一把遊戲的薑洛隻覺得人生真真是好悲催,明明有錢人家的父母給訂好了豪華酒店,卻要來網吧受這種苦。
打遊戲的消耗不比工作少,此刻她覺得自己的狀態簡直要用饑寒交迫來形容,準備點個外賣的時候打開美團發現附近的一些做餐飲的門店都打烊了,隻剩下什麽鮮花牛奶貓糧狗糧,居然連燒烤都沒有?淨是她想吃也吃不了的東西!說好的這邊是宵夜的天堂呢?她心心念念的燒烤炒米粉呢?
“不好意思小姐,這邊兩點半以後就沒有炒米粉啦!我們本來都是有餐牌的……”網管是這樣跟她講的。
“早點我也不餓啊。”薑洛一邊吐槽著,差點一腦袋磕在桌子上。
好在這家網吧的服務還算周到,前台旁邊有一台自動販售機,賣的盡是薯片泡麵罐頭一類的垃圾食品。她糾結許久後含淚買了一盒十塊錢的x師傅,並發誓以後再也不踏進這家網吧半步。
等泡麵泡開的時間裏她沒有再開一場遊戲來氣自己,隻是覺得在網吧吃泡麵這一幕似曾相識。
高中的時候,她和駱遠航還不是情侶,對方也還是個沒考警校的體育生。記得有一天駱遠航抱著籃球站在薑洛教室門口,說為了慶祝大月考結束,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網吧玩。同行的還有他們班好幾個人。還是江景桐的時候,她曾經也和男孩子們打打鬧鬧的一起玩,和他們一起網吧通宵打網遊,吃泡麵,第二天不用上課回家睡上一整天。
神使鬼差地打開了搜索引擎,在上麵打下“駱遠航”三個字。
網頁緩緩打開,一張張照片慢慢顯現了出來,薑洛的食指輕輕放在鼠標的滾輪上麵,一點一點地往下滑動,像是重新認識他一遍,又像是想要跟他認真告個別。
那些照片,有一部分是他工作時拍的,也有一部分是自己親手拍的,大概照片真的有這樣的魔力,隻要看一眼就能喚起記憶裏的很多事情。
不要再看了。她想。這段故事結束了。
她迅速地往上滑動著界麵,最終鼠標停在了搜索框裏,她摁下鍵盤,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他的名字,怔愣了許久許久,敲下了另一個名字。
如果說輸入駱遠航的名字是因為夜深人靜時實在太適合想念,那麽輸入顧慎行的名字大概是因為……在這個又冷又淒慘的夜晚她實在是恨的恨得牙癢癢,巴不得隔著屏幕把他大卸八塊。
可顧慎行的履曆比她想象的更加光鮮亮麗,讓薑洛震撼不已。
他是加州理工大學畢業的研究生,居然擁有兩個工商碩士和一個理學博士學位。原來顧慎行從小一直生活在國外,十歲之後回國,十八歲又去了美國。他們顧氏的家族企業也是全美第三大私營企業,坐擁的財產甚至不是薑洛能想象的。顧慎行十七歲時,他母親就給了他五個億讓他成立了一家PE基金來練手。
既然顧慎行是顧式唯一的合法繼承人,他又為什麽要急於想拿到真正的實權呢?
薑洛就這樣把在搜索引擎上搜出來的所有關於顧慎行的資料都看了一遍,等她觀摩結束後手邊的泡麵已經快要被泡爛了。
“靠啊,顧慎行你個瘟神,”薑洛一邊扒拉著泡麵一邊罵道,“因為你我的泡麵都不香了!”
正在滿大街找人的顧慎行突然打了個噴嚏。
“姑奶奶,你倒是接個電話,”顧慎行突然有些後悔下午的時候沒有直接問清楚她到底在哪裏,“定位不發電話不接,這讓我上哪找你去啊?”
在過去的兩個小時裏,他沿著繞城巴士的路線,找遍了幾戶所有的飯館和餐吧,甚至還跑到了一家知名的連鎖ktv的前台詢問這天裏是否有一位姓薑的女士來這裏開包間唱歌。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開車路過到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門前,顧慎行再一次停下了腳步,然而這一次他卻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推門進去。
都到這個點了,除了酒店,顧慎行實在想不到她還能上哪過夜。
但是他總不能把每個酒店的前台都問一遍吧?“請問今天是否有一位姓薑的女士入住你們酒店?”且不說那麽大的酒店裏究竟會有多少個姓薑的人,按照他這個問法,還沒找到薑洛,他就會被當成變態跟蹤狂被抓起來的。
顧慎行停在在街頭沉思良久,決定自己先回酒店。反正薑洛不大可能真的露宿街頭,但是如果他再不回去,自己倒是可能成為那個露宿街頭的人。
涼掉的泡麵總歸沒有熱的好吃,卻依然讓薑洛吃得涕泗橫流----她原本以為隻是因為這個口味太辣了,辣的她直抽鼻子。直到吃完泡麵的半小時後她看著麵前已經被她用掉的一整包抽紙,才意識到自己大概是感冒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本來身上就穿的薄,現在還感冒了。明明帶著行李箱,鑰匙卻不在自己身上。
不用看黃曆她都知道今天絕對不宜出門。
意識到自己生病後她忽然就沒了精神,心情也變得低落,疲倦感一陣一陣的上湧,惹得她眼皮直打架。遊戲是打不下去了,隻能找點別的事情打發時間。她隨手點開一個視頻播放軟件,挑了部看起來還挺醒神的恐怖片,縮在沙發椅上看了起來。
然後沒幾分鍾她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並不太踏實,光是調整姿勢就不知道調整了多少次,除此之外她沒少被嗖嗖的冷風吹醒、沒少被隔壁大哥贏了遊戲後亢奮的尖叫聲嚇醒,甚至有幾次被自己那不太通暢的鼻子塞醒。
她也沒想到自己能在這麽不舒服的情況下在網吧剛一夜,總之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薑洛隻覺得頭很痛,鼻子很痛,喉嚨很痛,手臂很酸,腿很麻,總之全身上下基本上就沒有一處好的,讓她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裏被人暴揍了一頓。
她甩了甩手臂,再揉了揉幾乎要沒知覺的腿,最後依靠著身旁的箱子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看起來就像一個腿腳不太方便的妙齡少女。
前台的接待人員猶豫了許久要不要上前扶一下她,最終還是沒有付諸行動:“呃小姐,小姐您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薑洛一邊微笑地點頭一邊心想我下輩子都不可能再來這個倒黴催的地方了。
從網吧出來後薑洛覺得自己好像短暫地活了過來。外麵的空氣實在是過於新鮮,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昨晚是否應該找個橋洞湊活而非跑來網吧通宵。
她打開手機,懸浮窗上顯示“安全管家已為您攔截十通騷擾電話”,她尋思著這個號碼應該不至於被一些房地產或是借貸電話騷擾,一點開才發現這十通電話全都來自昨天被她一氣之下無情拉黑的顧慎行。
不知道為什麽,她這會特別希望顧慎行能趕緊出現在她麵前。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裏,她居然特別迫切的想要見到那個討厭的家夥。
但誰讓顧慎行說話那麽難聽呢!
薑洛看著昨晚沒充電居然還有百分之八十電量的鑲金老人機,忽然覺得這手機也沒她想的那麽不好使嘛。就是好像不能裝她喜歡的那款聽歌軟件。
走路看手機不是一個好習慣,否則你很可能會跟另一個不太看路的人撞在一起----這是薑洛的親身體會。
“你走路不——”她本就不舒服的鼻子被這麽一撞變得更難受了,然而還沒等她把那句“你不看路啊”罵完,腦袋就被來人狠狠地薅了一把。
“你跑哪去了?!”
“……”薑洛呆滯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聲音的主人是誰,“顧慎行???”
完蛋了,一定是感冒腦子不好使了,怎麽這會居然會有一種想衝上去抱著他的衝動!薑洛你快醒醒!
薑洛盯著顧慎行簡直不知所措。
“你嗓子怎麽了?”顧慎行皺了皺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你昨晚到底幹嘛去了?”
“你還好意思問我?!”薑洛委屈地抽了抽鼻子,“要不是你把我一個人丟在大街上我怎麽會這麽狼狽?”
“明明是你自己說——算了,”顧慎行忽然搖了搖頭,似乎覺得再這麽吵下去也不是辦法,“誰知道你一把年紀了還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薑洛不滿:“什麽覺‘一把年紀了’?你才一把年紀了!”
顧慎行難得沒再反駁她,先是把自己外套脫下來披在薑洛身上,然後掏出手機撥通了司機的電話:“阿ken,你過來接一下我們,對,我和薑總,我把定位發你。”
“發什麽呆?”掛了電話後顧慎行看向正在一臉犯傻的薑洛。
“阿ken是誰啊?”薑洛拽了拽顧慎行那間披在她身上略顯有些大的衣服。
“我司機。今天早上來找你我讓他開的車。”他相當順手地拉走了薑洛的行李箱,“走了,阿ken讓我們去前麵的十字路口等他。”
薑洛一邊快步跟上他一邊作勢要搶回她的行李箱:“你幹嘛?不用你幫我拿。”
“你快省省吧,”顧慎行微微側過身子擋住了她伸過來的手,“看你這昏昏沉沉的樣子,別等等連人帶箱子一起摔出去。”
“……你好像巴不得我摔出去啊?”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沒說啊。”
“你不明說我也聽出來了。”
“行了行了,你少說兩句,”他擺了擺手,“嗓子都啞成這樣了,跟鴨子叫似的。”
薑洛覺得他如果不說最後那一句話她還能勉強認為顧慎行是在關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