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心軟
被朱徽娖叫住,範大衝猶豫了一下。
他的本意是去叫醒範旭的。
外麵,出大事啦!
城外有數百流民跪了大半天,數十人都暈倒過去,看架勢,如若縣衙這邊不給出一個具體答複,估摸著要一直跪下去。
除此之外,縣衙外還有個張劉氏,大半夜的,仍舊跪著呢。
這前前後後的事情,都需要自家兒子做主。
而此一刻,自家兒子……還在睡。
這可不得叫醒?
“他太累了。”朱徽娖補充道。
心裏上的累,這是勞心。
這種感覺,她太懂了,因為,她剛剛經曆過。
那是失望、是無力、是努力過後對這現實的無奈,令人心力交瘁。
範大衝猶豫了一下:“可是……外麵的事兒……”
朱徽娖笑了笑:“不礙事的,無論怎樣,這天也塌不下來,不是嗎?”
範大衝:“……”
他認真的看了看這個叫朱興寧的姑娘,暗暗驚心。
不簡單啊!
看似簡簡單單,隨意坐在涼亭裏,卻有一種鎮守四方的大氣象。
該不會如自家兒子所言,這女子是藩王或者是郡王的閨女吧?
範大衝暗暗咂舌,卻未多說。
因為這朱興寧的一句話說的很好,天,還真塌不下來。
那麽,多睡一會又何妨呢?
“成,那老夫就先去睡了。”範大衝說了一嘴,轉身進入偏房。
朱徽娖則繼續等待著。
即將春種,外麵已有蟲鳴鳥叫。
月升中天,夜涼如水。
範旭幽幽醒來,頭有些痛。
他看了看外麵,騰的坐了起來。
好家夥,天都黑了?
睡了一天?
他不禁揉了揉額頭,一陣苦笑,跟著便感覺喉嚨幹渴。
抬頭看了看,桌上恰好有著一個水杯,便起身走了過去。
入手……微暖,是溫水!
也懶得多想,他拿起杯子便牛飲起來,一陣舒爽,人也精神了幾分,而後……有些餓了。
於是便打開門,準備去廚房弄點吃的。
隻是,剛邁出一步,他便見那朱興寧坐在亭子之中,有些訝異:“這麽晚了還沒睡?”
朱徽娖輕笑:“餓了吧,過來吃。”
範旭側目,走到跟前一看,竟是一鍋湯。
他用手摸了摸,竟也是溫熱的。
“吃吧!”朱徽娖盛了一碗湯。
範旭便大口吃了起來。
口感……一言難盡,鹽放的多了些,卻也比沒有強。
大口喝湯間,他抬起頭,隨意道:“你這麽細心體貼照顧我,不知情者,還以為你是我婆娘嘞。”
朱徽娖笑了:“你可別做夢了。”
範旭點頭,含糊不清道:“對,你是大人物,祖上闊過,現在也不差,注定要嫁入豪門的,記得到時候幫幫我啊。”
朱徽娖:“……”
她想了想道:“我不過是看你辛苦,且又暫時收留了我,給你做個湯,算是報一點恩情。”
範旭一臉恍然的樣子:“既然是報恩的話……你這湯做的也太鹹了,齁死我嗎?”
朱徽娖:“……”
她微微挑眉,有些慍怒。
這渾人,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第一次做湯嗎?鹹一點怎麽了?
還有,明明是自己用心照料他,他憑什麽就這般理所當然的樣子啊?
“哦,對了,日後,你可是要嫁入豪門的人,不可能自己做飯的,抱歉了。”範旭補了一嘴。
“……”
朱徽娖實在是忍不住了,氣呼呼道:“你這喪良心的,日後我再給你做一頓飯,我……我……就嫁給一個混蛋!”
範旭將最後一口湯喝掉,擦了擦嘴,擺手道:“玩笑,玩笑,別介意……”
頓了頓,他看了看天色,已是半夜,大概亥時四刻,相當於後世的十點。
長夜漫漫,又睡了一天,此一刻,他自是沒有半點睡意。
於是眨了眨眼:“喝點?透透?”
朱徽娖這才收斂起來,指了指外麵:“還有個人等你呢,天黑關城門前就跪著了,不去看看?”
哈?
範旭微微詫異。
外麵有人?而且還跪著?
什麽意思?
他沒敢多想,忙向外走去,畢竟外麵那人都跪了將近兩個時辰了。
此一刻,縣衙大門本應關閉的,但因門外有人,數名衙役便也隻得繼續守著。
範旭趕至門口處,借著微弱的燈光,一眼便看清了張劉氏,不禁皺眉。
好端端的,這女人突然跑過來,作甚?
還是因為所謂的幫他買糧?
腦子有病嗎?
他一陣不悅,清了清嗓子,出聲道:“張劉氏,你,有事?”
張劉氏身軀早已呆滯,聞言,勉強抬起頭,一瞬間,淚水奪眶而出。
她泣聲道:“煩請大人不棄,收留民女,民女願照顧大人左右!”
範旭:“……”
他越發的厭煩了。
大半夜的跑過來,就隻為求他收留?腦子傻了吧?
你自己就沒有家嗎?
“別在這裏哭哭唧唧的,像哭喪似的。”
他冷著臉道:“你知恩圖報,這份心意,本官心領了,但,還是那句話,你別總想著當本官侍女、丫鬟什麽的,本官不需要,你……也不配,就這樣,你回去吧。”
說著,轉身而去。
都什麽事啊!
他甚至有些懷疑,這張劉氏是不是因為他是縣官的身份,想要依附他在身側。
因為先前已經有過這樣一幕了,現在又來?
後側,眼見著範旭離開,張劉氏突然大聲開口:“民女已無容身之處,如若大人不收留,民女便一直跪死在這裏!”
範旭豁然扭頭,怒色盡顯:“嚇唬老子?好,那你就跪著!”
說罷,揚長而去。
縣衙門口,寂靜下來。
張劉氏果然跪在原地沒有動,垂著頭,動也不動。
足足過了兩刻鍾,一名負責巡衛縣衙的衙役走了出來,厭煩道:“行了,別跪了,縣太爺已去睡了,進來吧,我給你找個休息處。”
張劉氏愣了愣,眼睛一亮,不住的拜謝。
莫管怎樣,能住進縣衙便是好的,最起碼離被範大人收留,越來越近了。
而此時,後堂。
朱徽娖仍舊沒有睡,與範旭對坐涼亭之中。
她靜靜的看著範旭,有疑惑不解,也有一絲不悅:“你終究還是心軟了,架不住別人的請求。”
範旭也有些煩悶似的道:“大半夜的,城門關了,客棧也都關了,總不能教她流落街頭……酒呢,那個秋白露,我記得才喝小半壇而已。”
“沒了。”
朱徽娖直接道:“剩下那大半壇,要留給黃叔,你別貪戀酒色。”
酒色?
範旭撇嘴:“你不是說一共有兩壇嗎?”
朱徽娖點頭:“是啊,其中一壇已然喝完了,剩下這一壇,也被你喝了少半。”
範旭無奈:“好好好,知道了。”
這也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不要與刁蠻、變臉、不講理的女人講道理,因為她們的道理永遠比你大。
回到房間取來一壇普通的酒,他拎著壇子喝了起來。
酒的度數不高,甚至可能不到二十度,少喝點透透。
對麵,朱徽娖冷笑:“如果張劉氏一個女人便令你如此煩悶,那麽,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會讓你更加頭疼。”
嗯?
範旭愣了愣,放下酒壇:“有事?”
朱徽娖幹脆道:“今日,城外,那些流民足足跪了大半日,你看著辦吧。”
嗯?
範旭眉目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