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羅布烤魚

因為村裏目前來參訪的遊人不多,韃靼為他們一人安排了一間小屋。雖然空間並不是很大,但床鋪一類的生活用品都是嶄新如初,並不像某些鄉間小旅館那樣,髒亂差到讓人難以忍受的地步。

馬輝一行人放下行李後,韃靼又將他們帶回了廣場,這才回去繼續忙弄自己的事情。

眼下正值晚飯時間,這片廣場就是羅布村人的廚房也可以說是食堂,羅布人的烹飪吃飯都是在這裏。

羅布人作為疆省最古老的民族之一,他們“不種五穀,不牧牲畜,唯以小舟捕魚為食”,千百年來在塔裏木河邊以捕魚和狩獵為生,保持著原始的風俗習慣,其生活雖質樸但充滿了神秘色彩。

王守德介紹完畢後,轉身詢問著馬輝等人:“那你們是跟著我去吃烤魚呢,還是打算先在這附近逛逛?”

“我現在沒胃口,我還是先去轉轉吧。”陳娟吐著舌頭道。

潘明聞言,變戲法般地從布兜裏掏出了一架德國製造的照相機,諂媚道:“那我跟你一起去,正好幫你拍照。”

陳娟剛想答應,馬輝搶先一步說道:“你就給我過來幫忙,這麽晚了,你去拍什麽照?讓陳娟自己去逛逛。你一個大男人,又是學廚的,過來搞燒烤。”

“我這可是高級相機,天黑才能顯示出它的本領……”潘明狡辯著。

“小夥子,你是學廚的?好嘛,咱過來切磋切磋!”王守德聽馬輝這麽說,當即對潘明產生了興趣,說什麽也要拉潘明過來切磋幾招。

潘明一急之下,本想拒絕,但陳娟的一句話徹底讓他放棄了這個念頭:“潘哥,你就和小馬哥他們去吧,我自己去逛逛,明兒你再來幫我拍照唄。”

陳娟都這麽說了,潘明哪還有堅持的道理,迅速變臉拍著胸脯點頭:“既然娟妹都這麽說了,那我就來展示自己的廚藝,一定讓娟妹吃上美味的烤魚。”

馬輝見潘明此般模樣,心裏好氣又好笑,搖著頭和王守德將潘明帶到了一處空著的小棚子裏。

這處小棚子是場地裏唯一的一個空棚子,隔壁就是韃靼一家人,而另一邊則是一位獨身老人。

“得嘞,這個位置剛剛好,潘小哥,你瞧見那邊那個老爺子了麽,他就是我的目標之一,人家可是羅布村寨有名的烹飪能手,烤起來的魚那叫一個香,一會要不要和我去套套近乎?”

原來是遇到了高人,怪不得王守德出奇地興奮。馬輝盯著老人家的一舉一動,回想起了師父介紹羅布烤魚時的內容。

因為“依山靠山,依水靠水”的觀念,羅布人尤以塔裏木河捕獲的烤魚為主食,它是用疆省特有的沙漠衛士——紅柳作為燃料和烤魚串。因而味道特別的香,既有普通燒烤的香味,又有紅柳的清香,令人回味無窮。

還有古法烤魚,羅布人特有的手藝是沿魚腹剖開但魚脊相連,用細的紅柳枝將魚展平,像插上新的肋條,粗紅柳枝一端沿魚脊肉穿過,另一端就插在沙土裏。

像是張開了翅膀的魚壓彎了紅柳,正好被一小堆燃燒的枯胡楊烘烤。

除了鹽,要是撒了其他調料,就不是羅布人的烤魚。

紅柳作為燒烤的燃料和架魚串;隻能用鹽,不能用別的調料。這兩點馬輝尚且還能理解。

唯有那古法師父也隻是簡單地說了一點點,具體如何操作,師父也無從得知,也無從考證。

像這類古法還得看羅布老手藝人的親自操作!

剛好馬輝還沒有自報家門,他完全可以做一個對廚藝一竅不通卻又充滿興趣的旁觀者,悄悄摸索過去,進而偷師學藝。

倒是這潘明牛皮吹大了,被王守德要挾著開始收拾著工具,準備處理魚肉。

所謂自己吹的牛皮跪著也要接受。潘明無奈地跟著王守德厚著臉皮去隔壁韃靼的棚子要來了四條魚。

“這樣,潘小兄弟,咱就先一人半條魚練個手,我看我手裏這條魚夠大,就他了。”

王守德說罷,取來砧板和刀,先比畫了一下魚的大小和最佳下刀處,而後輕吼一聲,自魚頭處迅疾下刀順勢橫拉。電光火石之間,一條魚便被開膛破肚,切成了兩瓣。

“這沙漠地區幹燥,韃靼他們都是現捕現烤的,撈上來就去鱗去內髒了,也不知道他們這麽處理的,能不切開魚肚就把魚的大部分內髒清理出來了。”王守德說著,順手用刀撣去了魚內殘存的內髒,又從中線將魚分成了兩塊。

王守德將魚的另一半分給了潘明:“小夥子,來吧,不怕你烤壞。”

潘明硬著頭皮接過魚,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見王守德用紅柳開始搭烤魚架子,也有樣學樣地抱來了一堆紅柳木枝。

然而,潘明連搭了四五次,搭出來的烤魚架要麽過於鬆散,一碰就倒,要麽過於緊實,以至於沒有了放柴火的空間。

最後,潘明隻得找來一條紅柳木,歪歪扭扭地順著魚脊穿過,又欲蓋彌彰地訕訕道:“我還是用最簡單的方法烤魚吧,用架子不方便。”

王守德瞟了眼潘明手裏那插得歪歪斜斜的魚肉,笑而不語,丟過來一盒火柴讓潘明點燃了紅柳木。

潘明笨手笨腳地連擦了好幾隻火柴,終於是將紅柳木燃起了火。隨後他舉起烤魚串,有模有樣地烤起了魚。

倘若是不知道的外行人,還真以為羅布烤魚就是這麽一回事呢。

反觀王守德這邊,熟練地將烤架搭好後,又去侍弄烤架下用來做燃料的柴火。

將柴火鏤空了些後,王守德找來了一枝彎彎曲曲的長木,仔細地將魚插在了上麵。最後,他找來幾根小木條將魚安安穩穩地固定住,這才點燃了柴火。

旁觀的馬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轉身來到了另一個棚子下,觀摩起了那羅布老人做魚的手法。

羅布老人似乎是察覺到了馬輝的偷師行為,也不遮掩,反而大方地將自己的一舉一動完完整整地展現給馬輝看。

像他這樣的老手藝人,搭烤架,串魚片,架魚點火等一套流程做得那叫一個細膩絲滑。未等馬輝看出個所以然來,羅布老人就已經架好了魚,開始燃火燒烤。

羅布老人搭的烤架錯綜複雜但效率出奇地高,可以同時烤十來條魚。並且馬輝還注意到在羅布老人點燃柴火之前,烤架下就已經堆有一些貌似是紅柳木燃燒過後留下的灰燼。

這些灰燼肯定不是之前烤魚時留下的,否則沙子定會將其淹沒,顯然是羅布老人因某些目的特意留在了那裏。

恰好此時王守德也走了過來,馬輝虛心請教問道:“王守德,您知道這老人家在烤魚前堆在地上的那一堆灰燼是做什麽用的嗎?”

王守德撓了撓頭,一本正經道:“灰燼?那不是紅柳木燃燒後留下的灰麽,應該是老人家之前烤魚留下的吧?”頓了頓,王守德又不好意思道:“應該也不是,常理來說,為了讓紅柳木充分燃燒,是個人都會清理一下堆火的地方,不可能留下這麽多灰燼。”

“沒準這就是羅布烤魚精髓之所在……”馬輝呢喃著,欲想上前問個清楚。

然而,馬輝剛邁出一步,卻被羅布老人伸手示意,擺明了讓馬輝請勿靠近。

原來,羅布老人烤完了這一堆還不死心。又抱來了另一堆紅柳木,如法炮製地編製了新的一堆烤魚架。

老人故意將烤魚架中間留出了個空,這才轉身從身後不遠處的沙地裏拋出了五六條塔裏木河魚。

“敢情他們的魚撈上來後是用這種方法去內髒的啊。”王守德瞧見老人的做法,不由地張開大嘴目露震驚。

馬輝瞧見王守德這般模樣,扭頭剛好看見老人正用一條粗細適中的光滑木棒去除魚內髒。忽然間他就想明白了。

羅布人將魚從水裏捕撈出來後,並不會用人們熟悉的方式改刀去鱗去內髒,而是埋入沙地裏。因為魚從水裏捕撈出來後,會因為缺氧而活蹦亂跳,埋入沙地裏仍然會保持一段時間的活躍,而沙地質地緊密,會產生巨大的壓力,如此埋上一段時間後,魚體內的內髒會因壓力的作用下,逐漸鬆軟。

等到飯點要烤魚時,將魚從沙地裏取出來,用木棒從魚嘴裏插進去再取出來,便能將內髒一並帶出。

而沙地藏魚的另一個作用就是能保證魚類的新鮮。

馬輝想明白後,不由對羅布人的智慧產生了敬意。

羅布老人清理掉了魚內髒後,用刀輕輕剖開了魚肚將魚分成了兩半。之後就是老人熟練的串魚時間了。

然而,羅布老人並沒有如馬輝和王守德所想的那樣,串好魚就開始點火燒烤。而是先在紅柳架中點燃了一小撮柴火,再將每條魚從之前留出的空隙中伸進去,於小火中輕輕燎烤了半分鍾左右。

原來之前看到的灰燼就是這麽來的!馬輝內心又是一驚。

如此小火燎烤,其目的和烹飪中的焯水這一環節相似,都是去腥遮味。想必羅布老人在將魚串在紅柳木上時,早已撒過了一大把鹽,鹽在魚身翻轉時會有部分掉落在灰燼中,等到之後的大火炙烤,紅柳木燃燒時釋放的不隻是紅柳香,更有夾雜其中的鹽香。

為了確定自己的思路是否正確,馬輝稍稍往前傾了傾,閉上眼睛深吸了一下。果然,有一股濃鬱的鹹鹽味自那魚堆中散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