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信我就好
魏縈一行人騎馬還沒到京兆尹,派去打探的晉九就回來了。
“主子,小的打聽到,京兆府認為蓄意殺人的案子情節嚴重,已經把案子移交給了大理寺。如今二公子已被押去大理寺了。”
大理寺!
魏縈心中突突直跳。
難道這次,前世之禍,又要從二哥開始了嗎?
她臉色倏然煞白,勒轉馬頭,沉聲吩咐,“去大理寺!”
壁壘森嚴的大理寺朱門緊閉,門前巍峨的石獅子依舊張著血盆大口,瞪著銅鈴般的圓目。
魏縈騎在馬上,抬頭望著大理寺高懸的匾額,心髒一處仿佛依舊隱隱作痛。
那門前燈籠照亮的方寸之地,便是她上一世的喪命之處。
沒想到,這一世,她又來了這裏。
魏縈利索翻身下馬,還未來得及轉身,隻聽溫潤清朗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縣主,在下已等候多時了。”
魏縈扭頭,隻見一身深綠官服的上官瑾,正靜靜立在台階下朝她行禮。
大理寺早已下值,他為何仍在?
魏縈雖心有疑惑,開口問的卻是;“我二哥如何了?你們沒有用刑吧?此案會如何審理?”
上官瑾嘴邊噙著笑意,“縣主進去,一看便知。”
魏縈瞥了他一眼,先一步抬腳上了石階,從他身前擦身而過,留下絲絲縷縷的薔薇香氣縈繞鼻端。
上官瑾在魏縈身後抬起眼眸,目光追著少女身影望去。
她今日穿了一身火紅的窄袖胡服,包裹著窈窕的少女曲線,俏麗的小臉兒略帶薄怒,腰掛長鞭,英氣淩人。
這哪是來探監的,分明是來要人的。
他若真的對魏鐸動了刑,就衝她這手裏的鞭子,還不鬧翻天?
猶記得端午節上,她一身緋紅衣裙,大殺四方、張牙舞爪的模樣,像極了一隻野性難馴的貓仔。
上官瑾會心一笑,抬步跟了上去。
重重把守的牢獄,幽暗潮濕,燈火昏暗。
魏縈亦步亦趨的跟在上官瑾後麵,穿過幽深曲折的走廊,過了一處拐角,遠遠的,魏縈便看到了她二哥。
幹爽整潔的牢房裏,床榻被褥一應俱全。
魏鐸盤腿坐在矮榻上,正埋頭大快朵頤。麵前的矮幾上擺了一碟子燒雞,一碟子炙羊肉,兩個饅頭,還有一壺酒。
若不是地上鋪著的幹草和門口鎖著的鐵鏈證實這裏確實是牢房,她都以為二哥是被請來做客的了。
大理寺的牢房原來環境這般好?
魏縈停住腳步,不再往前。
上官瑾轉頭看她,“縣主不去和二公子說話?”
“不去了。我看他有吃有喝的,跟在家沒什麽兩樣。”魏縈長長呼出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早知他這麽愜意,我就不來了。
“他什麽時候能出去?”她接著問道。
“明日便可。”上官瑾緩緩說道,“事出有因,且郭公子傷雖重,卻未傷及要害,二公子罪不及刑。賠些湯藥費,此事便罷了。”
“可不可以幫我個忙。”魏縈低頭想了想,開口央求,“先別放他走,讓他在這關兩天,收收心。”
“哦?”上官瑾挑眉。
“二哥性子跳脫,急公好義,之前就總愛惹事。再加上最近他總和一些江湖人混在一起,我真的怕,他會被有心人利用,闖出大禍。”魏縈皺眉。
“你也知道,我們魏國公府如今的處境,既然要低調,就不能落人把柄。”魏縈轉頭看向上官瑾,“拜托了。”
上官瑾了然地點點頭。
“縣主為二公子真是煞費苦心。就依縣主所言,兩日後放二公子回府。這兩日,有我照看,縣主放心。”
“沒什麽不放心的,你們大理寺的牢房有吃有喝的,也不像傳說中那麽可怕。”魏縈不以為然。
上官瑾不置可否,垂下眼睫,忽而一笑。
出去的時候,他帶她走了另一條路,頓時,一股濃重的腥臊惡臭撲麵而來,嗆得魏縈快要把晚膳吐出來。
時不時還有形容枯槁的人靠著柵欄喊冤,像一具具複活的幹屍一般,猛地將枯樹樹枝一般的手臂伸出來抓人,嚇得魏縈直往上官瑾身後躲,最後,幹脆伸手抓住上官瑾的腰帶。
上官瑾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唇角微揚,故意放緩了腳步,聽她貼著他後背一驚一乍的低呼。
“還有多遠啊?”少女像隻受驚的小兔子,緊緊抓著他的腰帶,越收越緊。
“怕了?”上官瑾偏過頭看她,嗓音低沉柔和,似乎帶著笑意。
魏縈眉頭一擰,梗著脖子剛想嘴硬反駁,下一刻,纖長的玉白手指突然握上了她的手腕,一個用力將她扯入懷中。
眼前景色一晃,她再回過神來,臉正埋在少年堅實的胸膛上,一股馥鬱的迦南香氣息充斥鼻端,莫名的讓人覺得心安。
修長的臂膀正攬著她的肩頭,另一隻手輕輕固定在她的後腦勺,防止她再亂動亂看,似擁似抱帶著她往前走。
片刻後,兩人終於走出了牢房,衙衛見他們出來,恭敬的喊了一聲“上官大人。”,之後趕緊將鐵鏈重新把門上好鎖。
上官瑾走出很遠,直到四周無人才鬆開手,低頭看著小臉蒼白的少女,眉眼含笑。
“大理寺環境如何?”
魏縈沉默半晌,悶聲道;“多謝你款待我二哥。”
說完,她突然反應過來,抬頭瞪他:“你方才是故意帶我繞路的!”
上官瑾漆黑的眼眸漾著笑意,不置可否的揚了揚眉。
這個黑心的家夥!
魏縈看著他,忽然覺得所有事情都不太對。
郭三公子都被打成那樣了,二哥竟然無罪釋放,這不是明擺著的偏袒,還能是什麽?
坐牢跟做客一樣,也太明顯了吧?
“所以,其實你是故意偏袒我二哥的,對吧?”她氣勢頓時又弱了下去。
上官瑾唇角輕勾,看著她笑而不語。
“你這麽明目張膽的偏袒,就不怕晉國公不服,去聖上那告你徇私?”魏縈瞪大眼睛急問。
“縣主如今,是在擔心我嗎?”他目光帶著莞爾的調侃,漸漸氤氳著一絲期待。
“你少自作多情了。”魏縈難堪地別過頭,“我是怕這事再扯上你,會越鬧越大,到時候不好收場!”
“放心,不會的。”上官瑾抬頭望向皇宮的方向,笑意微斂,“郭家的靠山是二皇子。如今江南道按察使被抄家,二皇子幾乎斷了左膀右臂,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
“晉國公是聰明人,這種時候,他不可能拿這些小事兒再給二皇子添堵。”
“你是篤定他們不敢把事鬧大?”魏縈仿佛明白了,“縱然他們現在咽下這口氣,難道你不怕事後他們找你算賬?”
“要算的賬,又豈止這一件事。”他說得雲淡風輕,“他們如今之困,皆是拜我所賜,早恨不得把我挫骨揚灰,多這一件,也不算多。”
魏縈沉默。原來他在做這麽危險的事。
“為什麽要趟這渾水。”她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湊近他低低問出聲。
“你一介寒門書生,沒有根基,上來就和二皇子為敵,你是嫌命長嗎?”
“縣主還記得在下的承諾嗎?”
魏縈猛地抬頭,與他俯下的目光相撞。
什麽意思?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當初那些不切實際的承諾?
誰信呢?
可四目相對,如此近的距離,一切情緒皆藏無可藏,魏縈清楚看到他琉璃般剔透的烏眸中流轉的真摯誠意。
他的眉目如墨畫渲染,瞳是純粹的黑,黑的深邃,如同頭頂的夜幕蒼穹,浩瀚無邊。可那眸子又如水一般清澈柔亮,像山澗滌**萬物的清泉,不染一絲塵埃,沒有一絲猶疑。
魏縈與他對望,整個人的神魂像是被吸進去一般,愣在那裏不知該作何反應。
上官瑾緩緩眨了眨眼,安靜含笑的模樣人畜無害。
“縣主不必有負擔,隻需記得,我會一直站在縣主這邊便好。”
魏縈回過神來,對這句意味不明的話感到一絲本能的惶恐,卻又不敢開口深究。
她別過臉,微微皺眉。
她想問清楚,這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做這些到底是圖什麽。
為什麽一直強調讓她相信他,又為什麽非要和魏家站在一起。
可是,她又怕打碎這樣平靜的假象,就不得不麵對一些尷尬的事。
不敢看他那蠱惑人心的眼睛,魏縈眼神閃躲著道了謝,一言不發地飛快地走出大理寺,利索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