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卻邪劍委屈

張桐郎也知道聶衍不好惹,所以一開始就打算用聯姻的法子,可惜他聶衍不識趣,不但不願意合作,甚至將他的後路斬斷,還妄圖利用皇後來讓帝王將張家滅門。

是他先不仁,就休怪自己不義。

聶衍被土螻重傷,秦有鮫和龍魚都因著雨天無法動彈,光憑坤儀那個花架子公主,兩人是斷不可能活著走出這片森林的,隻要攔住上清司的人七日,往後這盛京就還是他說了算。

張桐郎算盤打得很響,幾乎是樣樣都料中了,隻除了一樣。

坤儀公主這個花架子,好像也沒那麽花。

第三日的朝陽升起的時候,坤儀在聶衍的身上睜開了眼。

她嗓子啞得咽口唾沫都疼,身上也涼得可怕,將被子拉過來捂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然後迷茫地抬頭看了看四周。

沒有香薰的銅爐,沒有繡花的頂帳,她還在山洞裏,沒回到行宮。

腿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但這個痂的周圍紅了一圈,火辣辣地疼。

這樣的情況,她真的很想再倒回去睡,可肚子餓得咕咕叫,再睡可能會被餓死。

低頭看了看**躺著的人,聶衍的臉色倒是好了一些,被她上過藥的傷口也在漸漸愈合,隻是人依舊沒醒,嘴唇還幹裂開了幾條細口子。

輕歎一聲,她踉蹌著起來,去水潭裏給他捧了一捧水來潤了潤喉,然後摸了摸自己晾在石頭上的衣裳,見已經幹透了,便將就著穿上。

背後的胎記不發光,她也少了很多麻煩,隻用將聶衍扛起來帶回行宮。

可是,說起來容易,她自己都還病著,該怎麽才能扛起一個高大的男子?

聶衍的神識醒得比她還早一些,他皺眉看著她腿上的傷,忍不住瞥了一眼卻邪劍。

卻邪劍一凜,連忙出去砍了幾個能吃的果子帶回來,放在坤儀跟前。

坤儀很意外,啞著嗓子道:“這麽有靈性的劍,我還是頭一回見。”

她咬了一口野果,酸得她直眯眼,不過為著果腹,還是吃完了一整個,末了,又坐到聶衍身邊,拿起第二個。

卻邪劍怔愣地看著她將果子嚼了喂給人事不省的主人,忍不住嗡了一聲。

主人最嫌惡旁人的東西了,哪裏受得了這個。

可是,當它去感應自家主人的情緒的時候,發現裏頭什麽都有,就是沒有嫌惡。

卻邪劍:?

聶衍皺眉看著坤儀的動作,看的卻不是她喂食的嘴,而是她有些跛的腳。

應該是護著他的時候傷著的,他想,卻邪劍都沒能護他個周全,她這麽膽小的人,竟拚著受傷也將他護下來了。

是有多喜歡他?

卻邪劍:……

主人開心就好,它隻是一把劍,它什麽鍋都能背。

喂完一個果子,坤儀吧唧地親了他一口,萬般愁緒都化作了一聲歎息,然後扶著他,艱難地將他扛起來。

腿上的傷隻這一瞬就崩裂了,她咬了咬牙,悶頭往外走。

聶衍看得眉皺得更緊。

兩人這樣呆著確實是會死在林子裏,但看她這麽困難地一步一步扛著他的身體往外挪,他又覺得煎熬得很。

凡人本就脆弱,紙片一樣的一揮手就沒了,更何況她這樣嬌生慣養的凡人,平日裏指甲斷掉一個都要哀嚎半晌,眼下四處都是雨水,她一摔手臂上就擦傷一片,眼淚都包在眼眶裏了,卻還是爬起來拍拍灰,然後繼續扛扶著他走。

林子裏沒個方向,她隻能憑感覺,走小半裏路就要歇上半個時辰。

卻邪劍像是看不下去了,伸著劍柄替她扶了聶衍的另一邊胳膊,坤儀輕鬆不少,跟頭都少摔了幾個。

這樣走走停停的,天又黑了下來,她尋不到新的山洞,扁著嘴攬著他就哭。

聶衍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原先遇見土螻都沒想舍棄的肉身,眼下竟有了舍棄的衝動。

卻邪劍連忙削了一處山坡,硬生生挖了半個岩洞出來,然後拉著坤儀過去。

“你真的好厲害啊。”坤儀忍不住盯著卻邪劍,雙眼發光。

卻邪劍一直很厲害,但從未被這麽誇獎過,當即有些飄飄然,在空中挽出了個劍花。

聶衍的神識不鹹不淡地哼了一聲。

劍花一僵,它老實地耷拉了下來。

“怎麽了?”坤儀伸手摸了摸它的劍柄,“剛剛還很開心。”

卻邪劍委屈,但卻邪劍不說,隻依在她身邊,蹭了蹭她又有些髒了的黑紗裙。

這個山洞裏就沒床也沒被子了,坤儀扛不動那麽多東西,索性隻帶了火折子,晚上就偎在火堆旁休息,白天再繼續頂著雨水趕路。

老實說,坤儀從小到大沒有吃過這麽多苦頭,若是把聶衍扔在半路,她也能早些脫困,可她就是不扔,咬著牙頂著傷,愣是花了三天的時間將聶衍帶出了森林。

遠遠的,她看見有瞭望煙在西邊的方向冉冉升起。

眼眸微亮,她想跑過去,但三天的野果子實在讓她沒多少力氣了,腳下一個踉蹌就跌進了泥水裏。

卻邪劍著急地圍著她繞了兩圈,她也沒能爬起來。

慶幸的是,遠處有東西朝這邊來了。

雨水瓢潑,那東西一甩尾巴,將坤儀馱在了背上,瞥一眼旁邊的聶衍,他淡聲道:“虧你那麽厲害,竟能連累她至此。”

那是一尾漂亮的鯉魚精,在雨水裏顯出了巨大又華麗的純白原形,說罷,也不管聶衍,小心翼翼地馱著坤儀就遊向了塔樓。

卻邪劍看得直嗡鳴,上前想斬它,卻被聶衍叫住。

“去找淮南來接我,他們在南側一裏外的位置。”他淡淡地道。

卻邪劍扭頭,立馬朝南邊刷地飛出去。

蘭苕在塔樓上等了好幾天,眼看著要絕望了,卻突然聽得宮人喊:“蘭苕姑姑,殿下回來了!”

眼眸一亮,蘭苕踉蹌著下樓,遠遠地就看見七八個宮人圍在塔樓底下,見她過來,眾人散開,露出昏迷不醒的坤儀。

坤儀身上穿著一件錦鯉色的流光外袍,裏頭卻還是之前的黑色紗裙。儀容還算整齊,但臉色十分憔悴。

“快,將殿下扶到塔樓裏去。”

“是。”

蘭苕進屋去,查看到坤儀腿上的傷,心疼不已,一邊讓人請國師來,一邊給她上藥更衣。

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就在這個時候停了,外麵霞光燦爛,溫暖非常,像是夏天要到了。

坤儀渾渾噩噩間好像聽見了師父的聲音,他在嘀咕說著什麽,又給她重新攏上繡金的符文黑紗袍。

接著,她就陷入了夢境。

今日的夢裏沒有漫天的妖魔,也沒有人流著血喊她凶手,隻有一個漂亮而孤寂的女人,跪坐在角落裏,一聲又一聲地低泣。

“你怎麽了?”她忍不住問。

那人沒有回頭,隻抽泣地道:“我弄丟了我的愛人。”

“那就去找回來啊。”坤儀不解,“在這裏哭有什麽用?”

女人被她冷酷的話一噎,幽幽地轉過了頭:“那你能幫我去找嗎?”

一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坤儀嚇了一跳,後退幾步想跑,眼前卻突然一花,好似有人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將她往外一拉。

“師父?”夢境消失,她睜開眼,迎上了秦有鮫難得嚴肅的眼神。

“不要在夢裏答應別人的要求。”他認真地道,“夢裏也會有妖怪。”

脊背一涼,坤儀反手抓住他:“師父,你看得見我的夢?”

秦有鮫沒答,隻又強調一遍:“任何時候都不能答應別人什麽要求,明不明白?”

“明白……”頓了頓,坤儀皺眉,掙紮著起身看向他,“師父,我是妖怪?”

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秦有鮫冷哼:“這世上有你這麽弱的妖怪?”

坤儀惱了:“我哪裏弱了!我能察覺到妖氣。”

“那是為師押著你苦練十幾年才練會的東西。”秦有鮫翻了個白眼,“蘅蕪一個月就會了。”

……雖然是事實,但聽著怎麽這麽來氣呢。

坤儀捂著腿坐起來,疼得齜牙咧嘴的:“可是我都看見了,很多妖怪朝我撲過來,然後它們都被我吞掉了。”

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她嘀咕:“除了妖怪,還有什麽東西有這個本事。”

臉色微變,秦有鮫問她:“你怎麽會看見的?”

“保持清醒就看見了。”坤儀微頓,然後橫眉,“你果然是知道的。”

“此事說來話長,眼下也沒有說的必要。”秦有鮫別開了頭,“總之你不是妖怪,你是先皇和太後嫡親的血脈,否則,你皇兄怎麽可能容你到現在。”

原來如此,坤儀鬆了眉,心裏突然輕了,然後才想起來問:“我怎麽回來的?聶衍呢?”

“龍魚君送你回來的,那是個好孩子。”秦有鮫起身,替她打開了窗戶,“至於聶衍,你不必擔心他,你死三百回他都還活得好好的。”

“師父你是不知道,這一路要是沒有我,他早就被妖怪吃了,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坤儀不服氣,伸出自己傷痕累累的雙手給他看,“我功勞很大的,他得念我的恩才行。”

不然這一路,可不就白拚命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