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真男人,不解釋

蘭苕說得很小聲,但語調很急,聽得坤儀直皺眉。

不是吧,這才成婚幾日,美人兒就給她戴綠帽子了。

婦科聖手的醫館,難道是什麽歲月遺留問題?

坤儀扁嘴,倒也沒多生氣,隻是覺得昱清侯不厚道,始亂終棄便罷了,還違背與她的約定,叫她麵上過不去。

私會就私會,也藏著點嘛。

長長地歎了口氣,坤儀攏起裙擺,扭頭對後麵的淮南道:“勞煩大人繼續帶人查看,本宮還有別的事要處理。”

“是。”淮南拱手,待她轉身離去,便抬頭看了看她的背影。

他耳力很好,方才蘭苕說的話他都聽見了,原以為憑坤儀殿下的性子,定會暴怒,氣勢洶洶地去找侯爺算賬,可眼下瞧著,她好像也沒那麽在意。

不妙啊。淮南想,明明是坤儀公主先開的局,眼下,她怎麽反而像是在局外。

***

醫館裏。

張曼柔滿臉羞紅地抱著被子,愧疚地朝聶衍低頭:“小女神思恍惚,未曾看路,嚇著您了。”

聶衍原本是打算付了藥錢賠了禮就走的,見她這模樣,倒是停下步子開了口:“可有哪裏疼痛?”

“沒,您若有事,隻管先走。”張曼柔想了想,從身上摸出一塊玉玦,“這個送給您,就當我今日賠禮。”

倒還反給他東西。

聶衍搖頭,自是不打算收,可餘光一瞥,他倒是頓了頓。

普普通通的玉玦,上頭落著上清司秘術“追思”。

這是上清司用來守護朝廷要員以及皇室宗親的法術,極其損耗精力,她拿這東西與他做賠禮,委實貴重了些。

聶衍多看了她兩眼,淡聲道:“張家人?”

張曼柔一愣,連忙收回玉玦,仔細打量他。

這人看著像凡人,身上流光不溢分毫,但神情談吐,非同一般。

略一思忖,張曼柔臉色微白,試探地問:“昱清,昱清侯爺?”

聶衍眯眼。

恍然反應過來,她連忙起身落地,朝他行禮:“國舅府正室長女,見過侯爺!”

要不是她神情實在是太驚慌無辜,聶衍定要覺得她是故意的。前腳張國舅才派人與他提了私下聯姻之事,後腳這姑娘就送到他跟前來了。

“既是有緣遇見,小女鬥膽請侯爺救命。”張曼柔生得楚楚,臉上薄施脂粉,瞧著溫婉可人,半點沒有攻擊性,“小女與人早已暗自心許,自是不能聽從父親大人的命令,再擾侯爺與殿下的皇婚,但我張府家規甚嚴,我若忤逆,恐有性命之憂,還請侯爺與我遮掩一二。”

這姑娘倒是坦**,拚著名聲不要也與他說得清楚,倒讓聶衍想起了坤儀那張有什麽說什麽的嘴。

緩和了神色,他道:“可以。”

張曼柔大喜,鬆了口氣之後,身子晃了晃,踉蹌往旁邊倒。

聶衍下意識地拉了她一把,想將她推向旁邊的被褥裏,好歹不至於磕碰。

然而,背後的門就在此時被推開了。

一陣風卷進來,掃得他耳後發涼。

聶衍側頭,就見坤儀一個人跨進門,目光落在他與人交疊的手上,微微一頓,而後看向他的眼睛。

心裏莫名有些發緊,聶衍鬆開張曼柔,將手負到了背後。

張曼柔見狀,立馬行禮:“給殿下請安。”

繡著金色符文的黑紗在風裏像一團霧,坤儀神色晦暗,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問聶衍:“你何時回府?”

“現在。”聶衍抬步朝她走過去。

坤儀頷首,當沒看見張曼柔,與他一齊離開了醫館。

路上,坤儀一句話也沒問,聶衍自然是不會主動解釋,他隻瞥了瞥她的神情,覺得一切如常,便想著過兩日就好了。

遇見上清司被栽贓陷害他尚且不會解釋,這種小事,他更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她那麽聰明,多讓人打聽打聽就知道,他與那張家人什麽事也沒有。

於是這份寂靜就維持了一路。

“宮裏有不少奇怪的法陣,本宮待會兒還要聽人複命,侯爺先安寢便好。”用過晚膳,她笑眯眯地對他道。

聶衍覺得哪裏奇怪,但看她又笑得很甜,於是也就沒多想,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侯爺。”

淮南從宮裏出來,特意來了一趟他們的新婚府宅。

聶衍正查看著張家族譜,聞聲皺眉:“你不去上清司,過來做什麽。”

淮南幹笑:“我怕我不來,您這兒要出事。”

“能出什麽事。”

看一眼他的神情,淮南長長地歎了口氣:“您不覺得殿下對您的感情,有些太淡了嗎?”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這天下女子大多比男兒用情深入,以一人為倚仗,便愛他敬他以他為天,若士有二心,當是惱恨的、傷心的、瘋狂的。

可這位殿下,別說瘋狂了,出宮之後甚至還順路買了她愛吃的果脯才去的醫館。

聶衍一頓,垂了眼眸,嘴角不悅地抿起:“你們所求不過是我與她成婚,現在婚已成,怎的還有別的要求。”

“大人。”淮南苦口婆心,“您有如此得天獨厚的條件,若能再多花些心思,必然能讓殿下死心塌地,既然能做到更好,為何不做?”

聶衍沉默,表情有些不太耐煩。

瞧他心情不好,淮南也不敢多勸,又說了說宮中情況,便告退離開。

屋子裏安靜了片刻,聶衍坐在軟榻上望著桌上的紫銅鎏金香爐出神。

坤儀對他太淡了?倒也不至於,她為了討他歡心,對容修君都能疾言厲色。

可要說特別喜歡他……聶衍皺眉。

怎麽樣才算特別喜歡?

“主子。”夜半打量他的神色,低聲勸道,“淮南大人性急,他的話,您未必要聽。”

聶衍嗯了一聲,慢慢歸攏了張家卷宗,又道:“也不是全無道理。”

能有什麽道理,兩人能成婚就已經是幫了上清司的大忙,還指望主子這樣的性子,反過來討好公主不成?

夜半心裏嘀咕,隻道淮南多事。

然而,片刻之後,聶衍卻道:“替我辦件事。”

夜半連忙湊過來聽他吩咐,聽完卻是有些瞠目結舌:“這,這可要耗費極大的精力。”

聶衍擺手:“照做就是。”

主子近來脾氣好,能聽得進旁人的話,這倒是好事,可也沒必要為淮南那幾句話做到這個份上。

夜半歎息,瞧著自家主子臉上平靜的神色,又覺得很感動。能如此費心費力地為上清司籌謀,將個人情緒放在公事之後,實在是深明大義,無愧於掌司之位。

他帶著無比的敬佩之情下去做事了。

坤儀倚在自己的房間裏吃水果,丹寇上染了些晶瑩的汁水,她將手浸在旁邊的金盆裏洗了洗,拿絲帕擦幹,才接過侍衛遞上來的卷宗。

“要說張家嫡女能自個兒跑上街被馬撞著,奴婢是不會信的,更何況,撞著的恰好就是侯爺的馬。”蘭苕連連皺眉,“想來是籌謀已久。”

盯著卷宗裏的畫像看了一會兒,坤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蘭苕,我不如她好看?”

蘭苕眉頭直皺:“殿下哪裏話,螢火怎堪與日月相較。您瞧,今日她就算湊到了侯爺跟前,侯爺也沒收她的東西。”

說是這麽說,兩人在醫館裏卻也稍顯親密。

坤儀倒不是吃味,就是覺得張家最近動靜頗大,宮裏許多暗陣與他們有關不說,女兒還跑來勾搭她駙馬。

不對勁。

合攏卷宗扔在火盆裏燒了,坤儀將下巴枕在蘭苕的肩上,苦惱地道:“男人也挺麻煩,怎麽就不能一心一意同我好,偏要去沾惹這些。”

蘭苕也替她不值,正要再順著擠兌昱清侯兩句,卻聽得外頭的丫鬟小廝驚呼不斷。

“什麽事?”她皺眉,“不通稟就吵嚷,成何體統。”

外頭靜了片刻,丫鬟魚白連忙進來,低聲稟告:“天上繁星燦爛,耀目非常,下頭這些人沒見過世麵,驚擾殿下了。”

“哦?”坤儀來了興致:“盛京竟有星夜了。”

盛京一帶一向厚雲多雨,少有晴夜,更別說見星。坤儀一向喜歡漂亮東西,閃閃發亮的星辰就更能令她歡喜了,當下就命人抬軟榻去庭院裏,再備了乾果十二品,美滋滋地去賞夜。

星漢璀璨,銀河若現,光芒之盛,竟掩月華。

坤儀躺在軟榻上看了許久,正覺得夜風有些涼,身上就落了一張軟綿綿的薄被。

“好看?”聶衍的臉出現在她的視線裏,淡聲問她。

坤儀一怔,抓著扶手坐起來,眼裏劃過一抹驚豔。

他換了一身幽黑長袍,外罩黑紗,與她身上衣裳很像,不同的是,天上星河似落在他衣襟袍角,若隱若現,華光流轉,瞧一眼都讓人覺得恍若夢境。再配上他那雙湖水**漾的眼,並著薄情刀削的眉,如神君下畫,流連人間,真真是動人心魄。

坤儀下意識地就咽了口唾沫。

聶衍方才應該是沐浴過,身上帶著一股皂香,在她的軟榻另一側坐下,沉默半晌,淡淡地道:“你給的荷包,我理應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