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昱清侯可不是個幹淨的人

說著又笑:“我將家裏廚子也帶了來,今日給你司裏做些好菜。”

聶衍一怔,想了想,倒也沒推辭,隻說:“他們不吃肉。”

“行,正好運了兩車新鮮瓜果蔬菜,且讓廚子去操刀。”坤儀眨眨眼,又托著腮看著他,“你今日,怎麽倒比昨日還好看些。”

“……”

四周牆上還掛著上清司老前輩的畫像,聶衍聽著她這話,耳根微紅:“殿下慎言。”

“這裏就你同我,我慎言什麽呀,說的都是實話。”丹寇輕輕點了點他的下巴,坤儀滿意地道,“今日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下了凡,我也覺得你更好看。”

他抿唇,覺得她淺薄,隻識皮相,可心情卻奇怪地變得不錯。

喝完她帶來的湯,味道一般,但她很雀躍,將東西收攏回食盒裏,眨巴著眼又問他:“我能去看看杜蘅蕪麽?”

杜蘅蕪的案子還在拖著,她變的那隻玉麵狐狸自然也關在上清司的鎮妖塔裏。

聶衍點頭,又遲疑地道:“她生了一些變化,殿下莫要被嚇著才好。”

“什麽變化?”坤儀皺眉,“都已經是妖怪了,還能更糟糕不成。”

“鎮妖塔裏有一隻被困許久的大妖無心再活,自爆其血肉魂魄,喂食了塔中其他的妖怪。”聶衍想起這件事還有些頭疼,“不少小妖被它喂養得了道行,杜蘅蕪更是借此機會變成了人身妖尾。”

人身妖尾,也就是她又能說話了,關在鎮妖塔這幾日,不是罵天罵地就是罵坤儀,麵容十分猙獰。

坤儀聽著倒是笑了,一點也不在意:“許久沒聽她罵我,我還有些不習慣,這便去討個罵。”

聶衍想隨她一起去,然而桌上還有事務沒清理幹淨,等會又要趕著進宮,他猶豫片刻,便將夜半給了她:“早去早回。”

夜半引著坤儀和蘭苕,一路都在笑:“侯爺似乎很喜歡殿下,每每見著殿下,心情都要好上不少。”

坤儀彎了眼:“你嘴倒是比你家侯爺還甜。”

“侯爺接觸的人少,不善言辭,有些事往往會做不會說。”夜半歎息,“往後還請殿下多包容。”

坤儀笑著頷首,跟著他進了鎮妖塔的第一層。

杜蘅蕪化的這種小妖,實在沒什麽道行,就在符咒修築的普通牢房裏關著,旁邊一汪清水,一張桌板,一個木桶,看著倒還算幹淨。

瞧見坤儀,她滿眼都是不敢置信,接著就大罵起來:“你這個克夫克父的孽種,連我都要害,你還有臉來見我!”

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坤儀對夜半道:“勞煩帶蘭苕去別的地方看看,這丫頭膽子小,卻又愛看這些沒見過的東西,難得來一趟,讓她開開眼。”

夜半瞥了一眼這牢房,瞧著沒什麽危險,便應下了。

杜蘅蕪的罵聲持續不斷:“你以為這樣就能把我杜家拉下水?做夢,我倒要看看你這夫婿能不能活過一年,保住你這條狗命。”

“我祖父不會放過你的,我也不會放過你。”

“你遲早要為我杜家償命!”

聲嘶力竭,滿懷惡意。

坤儀瞥著,見夜半已經帶著蘭苕上了樓,這才好笑地看向牢房裏的人:“嗓子不痛?”

杜蘅蕪偃旗息鼓,清了清喉嚨,扁扁嘴,“痛。”

“痛還叫那麽大聲,活像是能把我罵死一般。”翻了個白眼,坤儀在牢房麵前蹲下,聲音極輕,“就不能說些正常的話?”

杜蘅蕪臉色很差,精神卻是很好,拖著長長的狐狸尾巴,慢慢走到她跟前,隔著柵欄一同蹲下:“這裏日子雖是衣食無憂,也沒有刑罰,但到底無趣,我隻能罵罵你解悶。”

言語之間,已不複剛才的針鋒相對。

坤儀彎了眼,從袖口裏掏出一塊菓子來遞給她。杜蘅蕪眼眸一亮,左右看了看,接過來就整個塞進了嘴裏,含糊地道:“難得你還有良心,知道帶吃的。”

“也就這麽點。”坤儀收手,“師父不日就到盛京了,到時候便能來救你。”

杜蘅蕪點頭,又有些惱:“怎麽偏是我中了招,我看你也不是什麽好命的,應該也進來待一待。”

扶了扶自己的鳳釵,坤儀微笑:“我若進來了,京都的兒郎該是何等寂寞如雪。”

杜蘅蕪隔著柵欄也衝她翻了個大白眼:“你新嫁這一個,真當他是好相與的不成,且小心些吧,別賠了夫人又折兵。”

“昱清侯?”坤儀歪著腦袋想了想,“他還挺幹淨的,不像有什麽問題。”

“幹淨?”杜蘅蕪眉頭直皺,“在這裏待了這些天,我覺得整個上清司裏最難琢磨的就是他昱清侯。”

雖然從未露麵,但周圍的小妖一提起他都有一種傾慕之意。

若是別的地方,這些人傾慕,杜蘅蕪會覺得是聶衍的本事,可這是哪兒?鎮妖塔,裏頭的每一隻妖怪都是聶衍親手送進來的,它們對他不怨,反而是傾慕,那可就太可怕了。

妖怪鮮少有將凡人看在眼裏的。

“行了,我會多加小心。”坤儀擺手起身,又指了指自己的臉,“你瞧我,人逢喜事,是不是更美了幾分?”

杜蘅蕪深吸一口氣,終於還是沒忍住繼續破口大罵。

夜半帶著蘭苕下來的時候,杜蘅蕪已經大逆不道地問候到了皇家的列祖列宗。

兩人都是一驚,坤儀卻是不以為意,纖腰一扭就出了鎮妖塔,末了倒是撲去聶衍懷裏,嚶嚶嚶地道:“杜蘅蕪真的好可怕哦,我被她罵得耳朵都要聾了。”

聶衍正坐在進宮的馬車上,見她身子搖搖欲墜,隻能伸手接了她一把。

他手有些涼,落在她裹著黑紗的腰間,倒讓她的肌膚微微瑟縮,綿軟的腰肢跟著扭了扭。

手腕微微一僵,他默了默,聲音低沉:“如此,少去便是。”

“我又怕她死在鎮妖塔裏,徐梟陽要找我玉石俱焚。”坤儀皺了皺鼻尖,“那人瘋起來十分厲害,我也未必能招架。”

“我不會讓她死在裏頭。”聶衍垂眼,“隻要她別胡來。”

這話說著也算正常,但不知為何,坤儀心裏有些不安,下意識地就伸手將他的胳膊抱得更緊。

聶衍不太自在:“要到宮門了,還請殿下鬆手。”

“怎麽,你我都成親了,你還連抱都不讓我抱?”她鼓了鼓嘴,很是不滿。

聶衍沉默。

她身段好,雙臂一攏,柔軟便全落在他的臂上,黑紗一襯,更顯白嫩沉甸。

修道的確會讓人清心寡欲,但,再清心寡欲,那也是個男人。

聶衍別開臉,下頷繃得有些緊。

兩人到了禦前,因著皇帝還臥床,儀容不佳,聶衍隻回稟了幾句話,呈上了卷宗便隨皇後去了殿外說話,坤儀坐在帝王身邊,細心替他擦了手,見他想說話,又笑著問:“皇兄還有什麽吩咐?”

帝王說話不太清楚,要人俯身去聽才行,坤儀看了一眼旁側,伺候的小太監似乎太累了,立在旁邊打起了瞌睡。

於是,坤儀就親自湊過去,笑吟吟地道:“皇兄若是想吃什麽——”

聲音戛然而止。

她聽見自家皇兄微弱的聲音從唇裏吐出來,一字一頓。

快、救、朕、出、去。

背脊微涼,坤儀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正在外頭殿前同昱清侯說話的皇後。

她的皇兄不肯輕易信人,但隻要是家人,便是放心的。皇後與他成婚三十餘載,一向和睦,有皇後在的地方,皇兄怎麽可能向她求救?

伸手搭了搭帝王的脈搏,瞧著沒什麽異樣,坤儀遲疑了。

是當真有什麽問題,還是帝王生病的時候太過脆弱,不能安心?

她雖是受寵的公主,卻也隻是公主,眼下帝王臥榻不起,就算有問題,皇後尚在,她無權擅自將他送去別處。

沉思片刻,昱清侯和皇後便已經回來了。

“本宮同侯爺說好了,往後你二人進宮,都不必再另遞折子,通稟一聲便是。”皇後和藹地望著她,“即便是出了嫁,也要多進宮來走動。”

坤儀笑了笑,十分甜美:“謝謝皇嫂。”

皇後看了看閉著眼的皇帝,張口欲送客,卻聽得坤儀接著道:“這一出嫁,反倒是念著家人親近了,皇兄病重,皇嫂看著也十分勞累,便不如我和昱清侯留下來,替皇嫂照看一晚。”

臉上怔愣了一瞬,皇後似是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要求,但看一眼聶衍,她想了想,倒也點頭:“難得你有心,陛下想必也歡喜,雖是新婚不合規矩,但若說為著陛下龍體衝喜來的,便也說得通。”

“多謝皇嫂。”坤儀仍舊笑嘻嘻的。

聶衍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但等皇後走了,他引著她走到偏角,低聲問:“出什麽事了?”

坤儀回望他,眼裏的光時明時暗:“沒有,你隨我守夜,可會耽誤你的事?”

“無妨。”他道,“司內要事他們自己會處置,一兩日尚能得空。”

眼裏多了幾分促狹,她指了指殿內的小榻:“這裏可隻有這一處能睡的,侯爺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