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弱不禁風的侯爺
聶衍下意識地收回了卻邪劍,側頭想應她一聲,卻突然發現不對勁。
坤儀怎麽知道這裏有結界?
上清司的結界,立於五行之外,尋常人看著這地方,應該是一塊空地才對。
“侯爺?”結界之外,坤儀又道,“你這琉璃罩子擋著,我過不去。”
琉璃罩子……
聶衍皺眉,揮手打開結界,外頭的吵鬧聲和陽光便如潮水一般湧了進來。
坤儀提著她的黑紗裙走過來,肌膚被襯得如雪一般白,她抬眼瞧了瞧他,又瞧了瞧他身後,不由地疑惑:“你們在做什麽?”
龍魚君已經變回了人形,衣衫淩亂,墨發也鬆散,嘴角還有一塊淤青。
“殿下,小的沒事。”他眼神躲閃地朝她行禮,“方才,方才在與侯爺聊天呢。”
這天,是用拳頭聊的?坤儀又看了聶衍一眼,這一次的眼神就不太和善了,帶著責備和“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的意味:“龍魚君隻是尋常人,若是哪裏開罪了侯爺,還請侯爺高抬貴手。”
聶衍黑了臉。
龍魚君嘴角的傷是他自己變出來的,她這也要怪到他頭上?還有,尋常人?他哪裏看起來像個尋常人?
坤儀沒多看他,隻走過去扶了龍魚君一把,打量他臉上的傷,歎息道:“我待會兒讓人給你送藥來。”
“多謝殿下。”龍魚君靦腆一笑,“不知殿下今日過來可有什麽事?”
不提都差點忘了,坤儀看了聶衍一眼,敷衍地笑了笑:“我與龍魚君還有事,侯爺自便。”
聶衍扯了扯嘴角:“不巧,臣找龍魚君也有要事。”
龍魚君挑眉,剛想反駁,就見聶衍捏了一張妖顯符,狀似無意地晃了晃。
妖顯符,落在妖怪身上,必定叫其顯出原形。
龍魚君識時務地把反駁的話吞了回去,溫柔地對坤儀道:“二位既然都著急,那不妨便同路,先看殿下有何要事,再去將侯爺的事辦妥。”
“好吧。”坤儀看了看他身上,“你先去更衣,本宮同侯爺去外頭等你。”
龍魚君頷首,又深深看了聶衍一眼,這才款款而去。
“殿下為何知道臣在此處?”看著他的背影,聶衍麵無表情地問了一句。
坤儀攏著袖口站在他身側,沒看他:“瞧見這琉璃罩子與上次相府裏的很像,蒙的。”
“殿下可知,尋常之人根本看不見這罩子。”
“哦?”坤儀哼笑,“侯爺的意思是說,本宮並非常人?”
“不是。”他看了她一眼,“殿下是肉體凡胎,沒有妖心,也沒有妖身,更沒有元丹。”
“那便是本宮有修道的天賦?”坤儀側頭,終於看了他一眼,“要不要拜在侯爺門下潛心修煉啊?”
聶衍一怔,認真地考慮了一番這件事。
還真行。
但不等他點頭,她又笑開了,蓮步慢移,順階下樓:“說笑而已,侯爺不必掛心,若非偶遇,本宮也不願再打擾侯爺。”
先前翻他家的牆不覺得打擾,往他府上送東西也不覺得打擾,眼下竟是跟他多說兩句話都算打擾了?
聶衍抿唇,覺得她真的很不可理喻。
今天不知為何天黑得有些早,還不到黃昏,街上就沒了什麽行人,風吹著枯葉在地上打轉,牆上棲息著的烏鴉也低低地叫喚著。
坤儀下了容華館的露台,發現自己隨身帶的幾個護衛不見了蹤影。她疑惑地左右看了看,正要喊人,卻感覺左側有什麽東西朝她卷了過來。
“小心。”
聶衍反應極快,攬過她的腰便將她抱到一側,堪堪躲開一排猩紅的牙齒。
坤儀驚魂未定地抓著他的衣裳,睜眼看過去,就見一隻兩人高的狼妖正站在不遠處,綠瑩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妖怪都跑到大街上了?”坤儀瞪眼,“侯爺,你上清司瀆職啊。”
“倒是臣的疏忽,忘記了今日是祀神節。”聶衍道。
祀神節是妖門大開之時,就算有上清司鎮守,盛京也難免會混進妖怪來覓食,是以每年的這一天,百姓都會早早歸家,關閉門窗。
眼前這狼妖看起來是餓久了,分明瞧見他在,卻也還是朝坤儀衝了過來。
聶衍祭出了三張黃符,出手如電,引雷霆自天而來,將這狼妖當即斬殺,連妖血都沒濺出來一滴。
坤儀看得縮了縮脖子。
聶衍察覺到了,眼眸半垂,下意識地將手背在身後:“這是最快的法子,免了纏鬥。”
“嗯。”她點頭,鬆開他想站直身子,背後卻又有一股妖氣襲來。
聶衍二話不說,帶著她就躍上了旁邊的屋簷。
“誒,龍魚君怎麽辦。”坤儀忍不住回頭。
聶衍麵無表情地道:“他是個聰明人,瞧見外頭的景象便不會再出來。”
“他哪裏聰明了?”坤儀嘀咕,“先前為了躲你,差點把自己溺死在溫華池裏。”
聶衍:“……”
瞧著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麽看男人的眼光這麽差?龍魚要是能溺死在水裏,他聶字拆開給她跳三人舞。
翻了個白眼,聶衍捏緊她的腰。
這人也是,天氣也沒多熱,偏生穿得少,薄薄的一層黑紗,不擋風也不保暖,稍微一碰,就能察覺到她腰上的肌膚。
他不由地鬆開了些。
“誒,你做什麽。”身子往下滑了滑,坤儀連忙抱緊他,惱怒地抬頭:“就算嫌棄本宮,也不至於把本宮帶這麽高的地方來摔死。”
“臣絕無此意。”
“絕無此意你剛剛還鬆手?”她又生氣了,像先前在杜府時那樣,臉頰鼓起,鳳眼也瞪得溜圓。
莫名的,聶衍卻是鬆了口氣,感覺眼前遮了好幾天的烏雲終於散去,連腳下屋簷上的鎮宅獸都瞧著更順眼了些。
她還是生氣的時候更讓人自在。
紅瘴一樣的妖氣漸漸籠罩了整個盛京,坤儀隨他在高處奔走,殺氣如影隨形,刺激得她肌膚上都起了一層顫栗。
她心裏有些不安,連帶著話也多了起來:“我早知道你看不上我,卻也不知道你能這麽看不上我,我好歹也是金枝玉葉的公主。”
“殿下誤會。”
“有什麽好誤會的!”她晃著小腿踢了踢他,氣呼呼地道,“方才手不是你鬆的?昨兒話不是你說的?禮不是你拒的?你這會兒來跟本宮裝什麽好人。”
輕歎一聲,聶衍道:“一時氣話,也不是那個意思。”
坤儀不解地抬頭:“那你是什麽意思。”
聶衍真的很不喜歡同人解釋,他一貫相信清者自清。可懷裏這位祖宗的誤會確實大了點,再不說,怕是就沒機會了。
沉默半晌,他迎著風終於是開了口:“下回你送龍魚君的東西,莫要再來送給我。”
啊?
坤儀一臉莫名:“我送龍魚君幾個古董花瓶,並著幾箱銀子,送你的可是上好的血玉簪子。”
嗯?
聶衍皺眉:“你不是還送了他血玉的手串?”
“他告訴你的?”坤儀納了悶了,“極品血玉就那麽一塊,全雕了簪子了,從哪兒再去打手串。”
“……”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日情形,聶衍黑了半張臉。
這個龍魚君。
瞥著他的臉色,坤儀大概猜到了是怎麽回事,不由地更氣:“我白挨你一頓罵。”
“臣原本也是在說紅玉之事,是殿下誤會了。”
“你還敢反過來怪我?”坤儀大怒,手放在他背上,正好擰他一把。
聶衍痛得悶哼,臉色都白了兩分。
“怎麽了?”她嚇了一跳,狐疑地看著他,“侯爺何時變得這麽弱不禁風。”
聶衍不答,帶著她避過層層妖瘴,落進了昱清侯府。
剛一落地,他身子就晃了晃。
“誒誒。”坤儀連忙扶住他,往他背後看去:“我就隻輕輕……”
話說一半,說不下去了。
他背上有一塊血跡,滲透了淺黎色的衣料,正在慢慢擴大。
倒吸一口涼氣,坤儀連忙扭頭喊:“夜半,夜半快來!”
夜半聞聲而至,瞧見自家主子這模樣,當即變了臉色:“快,去上清司請黎主事過來救命!”
“是。”仆從應下,跑得飛快。
聶衍是個不肯示弱的人,先前被大妖王重傷,都能自己站著走回來,眼下該是遇見了多可怕的襲擊,才會整個人都站不穩?
夜半眼淚都要出來了,顫抖著手上前,深吸了兩口氣才敢去看主子傷處。
然後就看見他剛包好的背後傷口裂開了一條細縫,少量血水正往外滲。
夜半:“……”
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這傷,又看了看脫力似的倚在人家殿下身上的主子,他沉默半晌,臉上浮現了十分誇張的擔憂:“傷勢太嚴重了,殿下快幫著將侯爺送到房裏來。”
坤儀是嬌養慣了的,平時手被針紮一下都要用白布纏三圈,更別說這種見血的大傷了,她壓根沒覺得哪裏不對,扶著聶衍進房,替他鬆了外袍,還擰了帕子給他擦臉。
“我真不知道你這身後還有傷。”愧疚不已,她坐在他床邊,眼睛眨啊眨,“痛不痛?”
聶衍半闔著眼,痛哼一聲,算是作答。
於是坤儀就更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