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四月(對做飯沒有天賦)
楚爸正在玄關換鞋,身上的西裝因為隔夜變得皺皺巴巴,他揉了揉頭發茂密的腦袋,一臉萎靡不振:
“小盈回來啦?爸爸昨天盯了一晚上進度,係統剛上線……”
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抽了抽鼻子的楚爸循著香氣走進廚房。
把手中搓下來的幾根頭發丟進料理台旁的垃圾桶裏,他看了眼正在冒著熱氣的蒸鍋:
“怎麽沒看見你媽媽?好像已經蒸好了。”
楚盈也望了眼蒸鍋。
蒸騰的熱氣有些附著在玻璃蓋子的內部上變成細小水珠,剩餘的就順著透氣孔逃逸出來,朦朦朧朧地遮掩住了視線。
看不太清裏麵具體是什麽樣子,楚盈幹脆關掉閥門,掀起蓋子看了一眼,熱氣瞬間四處逃竄,露出了蒸鍋內的全貌——
蒸的時間太久,包子圓潤的頂部都軟塌塌陷下去,像失去了靈魂。
楚盈從垃圾桶裏翻出速食包子的包裝袋反複研究,想要找到自己失敗的原因。
看著她困惑不解的小臉,楚爸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轉頭就要回臥室睡覺,還像模像樣地伸了個懶腰:
“熬了一夜,實在有點困,等爸爸醒了再繼續和你聊。”
清晨的陽光燦爛明媚,透過玻璃窗在少女的睫毛上跳躍,她孩子氣得跺了跺腳,小跑幾步擋在男人麵前:
“爸爸!這是我親手做的!”
楚爸停下腳步,又揉了揉腦袋,看起來有些焦躁。
父女兩人沉默的對視片刻,或許是楚盈眼中的堅韌神色打動了楚爸,他妥協似的歎了口氣,走到餐桌旁坐好。
看著自己手中又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幾根頭發,楚爸有些憂愁:
“爸爸已經老了啊。”
“才沒有呢!”
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把裝滿軟塌塌包子的盤子放在楚爸麵前,楚盈充滿期待地趴在桌子上看向楚爸。
拿起包子後,楚爸迎著楚盈期待的目光往嘴邊送去,還沒吃呢,又停了下來。
他滿臉嚴肅,鄭重地放下了手中的包子,視線一轉,對上楚盈的眼睛。
上翹的狐狸眼眨了眨,看起來有些懵的女孩從桌子上爬起來,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準備聽父親接下來的話。
“小盈,我怎麽聽教練的意思是你回去的時間還沒定?”
啊……來了。
楚盈的眼睛飛快眨了眨,小臉緊繃,其實她到現在都沒想好要怎麽向父母解釋。
該說什麽?我不想繼續滑下去,隻是因為我覺得累了?
這也太王八蛋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努力不光是為了自己,同樣是為了父母的麵子,為了國家的榮譽。
現在因為個人原因休息,哪怕是還沒有決定退役,楚盈也坐立難安,像有顆名為期待的大石頭塞滿了心頭,沉沉地墜著疼。
可同時,楚盈又覺得厭倦。
為什麽好像一直在為別人活啊……
見她不答,楚爸又重複了一遍問話:
“小盈,關於這件事,你沒有什麽想解釋的嗎?”
筷子戳起一個包子,放在眼前的辣椒混醋的小碟子裏來回翻滾,楚盈盯著包子沒有抬頭,聲音悶悶的:
“就是想休息一下。”
楚爸最終還是沒有吃一口包子,但是他堅持坐到楚盈吃完飯,確定對方沒事後才拖著困倦的身體回去睡覺。
也不至於這樣吧,楚盈想。
癱在沙發上的她似乎忘記了上次興起做飯,把人吃進了醫院——
豆角沒炒熟,捧場把菜都吃光的楚爸上吐下瀉。
隻吃了兩口的小楚盈茫然地站在楚爸身旁,隻隱約知道好像是自己做飯的原因。
正對著楚盈的牆上掛著造型可愛的卡通表,指針哢嗒哢嗒運作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內格外清晰。
其實不光是這個表,屋內的很多東西都充滿童趣,是十歲前小楚盈的最愛。
隨手捏起茶幾上的長頸鹿勺子放在眼前仔細研究,楚盈沒從記憶中翻出任何相關的回憶,不太確定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東西。
嬰孩的哭聲響起,楚盈的目光落在主臥門上又移開,放在了貓頭鷹造型的鍾表上。
七點零三。
這個表也不太眼熟。
耳邊是小孩沒完沒了的哭聲,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楚盈把小討厭鬼的哭聲拋之腦後,小跑著開了門。
少年穿著藍白色寬鬆校服,領口微微敞開,一副陽光少年的樣子咧嘴衝她笑,口中吐出的話語卻讓人憂鬱,他說:
“一起上學去啊,楚盈。”
“昨天你不是說要在家休息一陣子嗎?”
見楚盈呆愣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林越陽臉上的笑容遲疑起來:
“你不會不打算上學吧?”
上學?上什麽學?
高一都開始學下半學期的課程了,她卻連自己的班主任叫什麽都不知道,隻隱約記得是個總板著臉的中年女性。
與其說她是林越陽的學妹,倒不如說楚盈隻是在學校掛了個名。
作為國家隊成員的楚盈每年除了期末考試的時候參加一下考試,其餘的時間都是在訓練基地度過的。
隊內規定每天七點準時起床,一天八個小時的訓練時長,和學校也差不了多少。
更何況她平時為了提升自己的實力,每天都私下加練到十一二點,估計比這些高中的學生們更累。
想到這裏,楚盈放下心來,她打開門讓林越陽進來,自己則匆匆忙忙地進臥室翻找書包。
太久沒有去學校了,被楚盈放在衣櫃上麵的書包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在白色的布料上十分顯眼。
教材都放在學校的課桌裏麵,包裏麵其實什麽都沒有裝。
猶豫了兩秒,楚盈還是拎著灰撲撲的書包出門了。
畢竟上學也要有儀式感。
客廳內沒有林越陽的身影,楚盈微微皺眉,快步向門外走去。
她急匆匆的路過廚房,又一臉狐疑地折返回來。
被楚盈媽媽塞了個包子的林越陽看到楚盈,如蒙大赦地把包子放回盤子裏。
“她出來了,我們真得走了。”
四月的清晨還有些微涼,淺金色的太陽搖搖欲墜地掛在天上。
兩人所住的小區離學校步行隻有十分鍾的路程,再過一條斑馬線就抵達學校門口時,楚盈往大衣領子裏縮了縮,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