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欠揍（這都不算天才嗎？）
夏天是一年四季中楚盈最討厭的那個。
討厭的原因有很多。
像是知了的聲音很煩啦、在外麵走兩圈就一身汗啦、蚊蟲很多啦……
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楚盈怕熱。
夏天的熱和訓練時累到滿頭大汗的熱是不一樣的。
那種熱是飄逸在空氣中每個縫隙間的熱，想要逃避就隻能待在空調房裏頹廢。
但宿舍、訓練場、食堂。
這三個地方還偏偏不在同一棟樓裏。
早上去訓練和晚上回宿舍都還好，但中午在食堂和訓練場間往返，是楚盈無法逃避的痛。
特別是當她開始一個人行動的時候。
連躲在別人的陰影中都做不到。
每天比其他人早來一小時，晚上再比其他人多練幾個小時的楚盈自然是找不到可以一起行動的夥伴。
現在最常和她一起吃飯的人，是教練趙麗蓉。
有時候趙麗蓉有事，她就自己去食堂。
想想都覺得心酸。
心酸的楚盈趴在熟悉的欄杆上，依舊是熟悉的日落時分。
一天中隻有這個階段算是她比較喜歡的。
柔和的晚風輕輕吹動她的發梢，裹挾著白日的餘溫，拂過臉側。
曬太陽是她繁忙訓練中的小小愛好。
獨屬於自己的時光。
可以發呆，也可以想東想西，輕鬆又愜意。
時間久了，大家都知道這個時間點來這裏，就能蹲到一隻陷入文藝的楚盈。
於是，今天的欄杆旁變成了兩個人。
女孩的頭發比上次相見時更短，原本可以在腦後紮個揪揪的長度變成了齊耳的利落短發，發梢不聽話地翹起。
注意到楚盈的目光，張茹抬手順著耳邊捋了捋發絲。
被壓下的發梢又緩慢地抬起來，看起來一副不服輸的樣子。
看不到自己現在是什麽情況，但勉強能猜出個大概的張茹嘖了一聲，索性不再去管這些叛逆的頭發。
她開口，聲音依舊是有些尖銳的音調，再加上語速快，時常給人一種在找事的錯覺：
“感覺你最近訓練沒以前拚了，是什麽打算啊？”
“你不是已經定了要去大獎賽嗎？我估計明年冬奧也會讓你上。”
明年冬奧她穩上。
這是趙麗蓉的原話。
太陽暖橘色的餘暉透過樹葉，落在兩人身上，風從兩人之間穿過。
楚盈猶豫了下，含糊地應了過去：
“之前那種訓練方法太傷身體，我之後應該都會更加合理安排訓練的時間。”
身旁的張茹哼了哼，尾音上揚。
她扭過頭看楚盈，微皺著眉頭，一副想不通的樣子：
“你怎麽還跟我裝起來了？出去三個月不認識人了？”
張茹，公認的隊內一霸。
並不是指她的成績頂尖，也不是因為她欺負新人。
是因為她說話向來不留情麵——
而且還句句都挺有道理，讓人無法反駁。
在她麵前，各種矯情和小心思都將無處遁形。
挑著眉梢的女孩直來直去，不給楚盈回話的時間，音調中又添上了幾分不確定：
“你不會真的要和我玩宮心計這一套吧？我可不陪你玩。”
“隊裏肯定有眼紅的人，但你看我像那種人嗎？”
張茹聳聳肩，又上下打量了兩眼楚盈。
光灑在少女的身上，普通的黑色訓練服都能襯得她腿長腰細。
鵝蛋臉柳葉眉，再配著上翹含情的眸子。
她心想，好好一個小姑娘，怎麽就……
怎麽就能長得這麽漂亮啊？
其實張茹早就懷疑，楚盈每次的GOE和PCS分數都這麽高，她這張賞心悅目的臉蛋估計也有不少功勞。
雖說GOE和PCS是按照規則給分，但隻要是裁判能發揮主觀意識的，在群眾的眼中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疑點在裏麵。
但漂亮也不妨礙她的語言輸出：
“我和你講，咱隊裏要真有看你不順眼的，那肯定是剛進隊的更多。”
“你說人家好不容易進了國家隊，參加比賽沒人采訪，你穿個睡衣上了頭條，我要是剛進隊，我就討厭死你這種人了。”
楚盈眨了眨眼睛，暫時也沒了打斷張茹的想法。
她還挺想聽聽大家眼中的她，是什麽樣子的。
說實話，在楚盈心裏，大家都應該看她不順眼才對。
不是她自作多情。
但現實就是隊內資源都向她傾斜，有什麽好機會第一時間都會給她，哪怕是大家一起出去被拍，標題中也隻會加上她的名字。
如果她不在，那標題就會硬蹭，非要加上她的名字。
比如：《花滑選手們集體聚餐，楚盈卻沒有出現，她被排擠了？》。
這種現象的產生，無非是因為中國花滑的強項一直在雙人，而不是單人。
女單已經二十多年沒有過像楚盈這樣的選手了。
年輕、有天賦、勤奮。
最主要的是，她的能力被大家看到了。
如果她沒有機會，沒有資源，十三歲那年趙麗蓉沒有選擇她去參加世青賽。
那關於她未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泯然於眾人。
但張茹不這麽想。
她的言辭間隱約透露出嫌棄的意思，似乎是覺得楚盈不太聰明：
“我要是你，非得每天都和大家一起吃吃飯什麽的。”
“別的不說，她們當著我的麵，明明討厭我還不得不誇我。”
短發少女搖搖頭，似乎感慨萬千：
“想想都爽死了。”
順著對方的想象展開下去，楚盈一陣惡寒：
想想都吃不下飯。
第一次拿獎那年，她還是正式隊員裏最小的那個，一群姐姐們帶著她出去吃了頓飯。
吃的什麽已經記不太清了，但被一群人環繞著誇獎的記憶還很深刻。
因為當時，那頓飯她就吃了兩口。
被一群人盯著吃飯的感覺很不好受。
尤其是你夾個菜都有人誇你夾得快準狠時，那種感受……無法言喻。
更何況那時候的大家，還都是真心實意地為她開心，想要多誇誇這個為國家取得榮譽的小姑娘。
但她拿的獎越來越多。
一年又一年。
大家去參賽，然後楚盈一個人捧著獎牌回來。
訓練越來越刻苦的同時，也和大家漸漸疏遠。
差距越來越大。
十六歲的她能穩定地跳出3A。
十九歲的張茹十個3A裏能有五個合格的。
不出意外的情況下，楚盈在國際賽場上角逐的名次永遠在前三名以內。
超常發揮的情況下，張茹能在國際聯賽上取得前十的成績。
楚盈覺得她不算天才。
張茹覺得楚盈真是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