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指派
秋曇望見一著褐色福紋長袍的婦人被四五個奴婢簇擁著過來,這便是原主的母親徐氏,可徐氏一直用袖子揩淚,沒瞧見廊上的秋曇,秋曇也不好大聲喊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她進屋。
直到此時,秋曇才真正鬆了口氣。
徐氏是原主的娘親,一個仗著自己伺候了老侯爺,在府裏倚老賣老的奴婢,她賴皮又尖牙利齒,尋常奴婢都不敢同她打交道。
方才便是秋曇請翠袖替她傳話給她娘,讓她來汀蘭院鬧。
侯夫人想回了老太太,而後悄悄將她處置了,決不能夠,得將事兒鬧大,最好鬧到幾個姨娘和侯爺那兒去,讓侯爺知道自己的三兒是個調戲母婢的畜生!
果然,侯夫人怕事兒鬧大,這便將徐氏請進屋去,恩威並施地把人哄住了,小半個時辰後,徐氏又被送出了院子,走時徐氏也揩著淚,沒瞧見東邊廊上跪著的秋曇。
徐氏走後不久,便有夫人身邊的錢媽媽過來,親自將她扶起,領她去夫人房裏。
秋曇膝蓋疼得厲害,隻得搭著錢媽媽的手,輕一腳重一腳地緩緩進了屋。
進屋見了周氏,又是跪,疼得她一腦門的汗。
周氏瞥了眼她的腿,輕吹著茶水淡淡道:“你一個奴婢,勾引主子,我這兒是不能容你了,不過看在你娘伺候老侯爺辛苦的份兒上,我便饒了你,從今起你去二哥兒院裏伺候,二哥兒身子弱,別把你那狐媚子功夫用在他身上,丟我的臉,今日之事也不能告訴外人知道,不然丟的是你自己的臉,往後更不許你與三哥兒往來,否則我饒不了你,可明白了?”
秋曇懷疑自己聽錯了,她讓翠袖給她娘帶的話是:“娘您讓夫人別打我板子,直接把我領回家就是,”怎的現在成了伺候二爺?
“還愣著做什麽?趕緊回話呀!”錢媽媽嗬斥。
秋曇隻得回道:“是,奴婢定會盡心伺候二爺,再不招惹主子,對今日之事也會守口如瓶。”
“還有呢?”周氏丹鳳眼微挑,“你的身契可還在我手裏。”
秋曇心道這夫人可真有心計,手裏捏著她的身契,那自己的主子不就仍是她麽?
於是,秋曇很上道地回:“奴婢雖伺候二爺,可您才是奴婢的主子,往後二爺院裏的事兒奴婢都會上報夫人您。”
周氏這才微微頷首,淡笑道:“起來吧,你清楚便好,回頭你若立了大功,我便給你脫了奴籍,再給你貼份嫁妝,不會虧待你的。”
“多謝夫人,”秋曇道。
隻要待遇好,跟誰幹不是幹呢?況且那二爺看著也不像好人。
周氏忽想起什麽,“翠袖與你同去,兩人也有個照應,”說罷揮揮手,“去吧去吧。”
“多謝夫人,那奴婢這就收拾東西去了,”說著,秋曇又是一禮,這才扶著門框走了出去。
待人走後,周氏捶捶自己的肩,長籲一口氣,“可算打發了那徐婆子。”
錢媽媽奉上茶,“可夫人為何要把秋曇派去二爺院裏呢?她那呆頭呆腦的樣子……”
“她還呆頭呆腦?”周氏冷笑,搖著頭道:“平日裏看著是呆頭呆腦,可出了今日這樣的事,卻知道派人去尋她老子娘,還曉得叮囑她娘跪在我院外嚎,而不是去老太太和侯爺院裏,可見是個有分寸的,派去聽風院再好不過了,況且……把她放在別處我也不安心,府裏除了聽風院昭兒不會去,還有哪兒他不去?便是遣回家去,昭兒也能尋到她家裏,昭兒正準備秋闈,我不能讓她壞了事。”
……
秋曇這便回住處收拾東西了,她的物件不多,除了鋪蓋就剩下幾件衣裳和個錦盒,盒裏裝著這些年得的賞賜,有銀瓜子、銀戒指和蝦須銀鐲子。
那頭翠袖也知道自己被派去伺候二爺了,她怕得很,哭喪著臉來尋秋曇。
“秋曇姐姐,我也要與你同去聽風院伺候了。”
“沒事兒,我照應你,快收拾東西吧,我們一起去!”秋曇衝她笑笑。
翠袖像吃了顆定心丸,立即轉憂為喜,回身去屋裏收拾了。
其實秋曇心裏有愧,她知道夫人為何要派翠袖過去,一則她是翠縷的妹妹,夫人看見她便想到翠縷,心裏不痛快,二則她今兒替她給徐氏傳話的事兒夫人定是知道了,所以不能容她,說起來還是自己連累了她。
所以秋曇打定主意,隻要有自己一口飯便不會少翠袖一口,聽風院的人若敢欺負她,她也會替她擋著。
二人收拾完後便抱了自己的鋪蓋一起出院門。
春杏等人在廊上看熱鬧,還有幾個想搭把手的,礙於春杏的威勢也不敢上前,秋曇和翠袖兩人隻得自己又抱又背又拎,艱難地去往聽風院。
聽風院在侯府東南角,十分幽僻,二人停停走走半個時辰才到竹林前,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陣春風吹來,秋曇後背涼颼颼的,她抹了把臉上的汗,領著翠袖穿過林間小路,來到院門前。
因腿疼得厲害,秋曇把鋪蓋卷往地上一扔,坐倒在門前,捶門大喊:“有人麽?來人開門啊!”
不多時門內傳來輕盈的腳步聲,接著門被拉開一道縫,露出半張芙蓉麵。
“誰呀?”一貌美丫鬟瞥了眼滿臉熱汗的秋曇,蹙眉道。
“我們是夫人派來伺候二爺的,姐姐您開開門吧,”秋曇衝她笑笑,她已認出這是上回給秦煜推輪椅的丫鬟。
冬兒隔門打量了二人一眼,眉心更蹙,而後才拉開門,淡淡道:“進來吧,”說著便回身往裏走。
秋曇還當這位姐姐會搭把手,或至少喊人來幫個忙,誰知人家裝沒看見,她隻得放下木箱,先抱了鋪蓋跟著進去,一麵走一麵看。
這是個兩進的院子,不同別個那般花團錦簇,這院裏除了幾叢青竹便再無旁的花草,連奴婢也不見,雖各處幹淨齊整,卻沒半分煙火氣。
進了二門,秋曇才看見秦煜,他一身白縐綢繡猛虎箭袖,坐在輪椅上,正持弓拉弦,全神貫注地盯著前頭的靶子,隻聽“咻”的一聲,羽箭直直射了出去,下一刻,那幽幽目光便朝她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