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感情

秋曇心道這還沒勸他娶安平縣主呢就這樣,後頭的話還是省了吧,要勸讓老太太和張嬤嬤她們勸去,她於是笑著向秦煜賠禮道:“是是是,縣主再好奴婢也不說了,由二爺您自己評判,”說著便端起藥碗,替他吹涼。

秦煜垂眸,瞥了眼榻上那本《詩經》,心中默念起《關雎》和《靜女》來。

他從未心儀過哪位姑娘,沒體會過喜歡一個女子的心境,那縣主是他見過為數不多不甚討厭的女子,撇開家世相貌不談,她確實爽朗大方,不像某些姑娘那般惺惺作態,可這種欣賞便是男子對女子的喜歡麽?為何他不像詩裏寫的那般寤寐思服、輾轉反側,也不曾愛而不得,搔首踟躕?

他甚至寧可親近秋曇,雖然她這人不怎麽樣,嘴裏沒幾句真話,又愛自作主張,有時還笨手笨腳,嘮嘮叨叨像個老媽子一樣煩人,可……可他偏偏願意親近她。

他猛然意識到什麽,抬眼看向秋曇。

他心儀她?一個身份低賤,大字也不識幾個,滿口奉承的小丫鬟?

心裏有什麽崩塌了,雙手緊緊抓著扶手。

秋曇吹涼了藥,捧給秦煜,“二爺,藥攤涼了,”忽對上他的視線,秋曇愣了下,他眼中滿含震驚且耐人尋味,額上一滴汗珠子正緩緩往下,就要滴進他眼睛裏了。

“二爺,您怎麽了?”秋曇忙擱下碗,抽出帕子為他拭汗,“天兒愈來愈熱,屋裏太悶了,要不奴婢去要些冰來?或把窗紗再撩起來一層,您看怎麽樣呢?”

他拉開她為自己拭汗的手,隨即捏住她嬌嫩的下頜,猛地拖下來,秋曇疼得啊了聲,雙腿不得不彎下跪在他麵前,臉也被強迫著抬起,與他對視。

“二……二爺?”秋曇去掰他的手,誰知他先一步將她甩趴在地,冷冷吐出一個字:“醜!”

這變態又發什麽神經呢?

秋曇狠狠瞪他一眼,立時爬起來,揉著自己被捏疼的下巴。

她並不醜,姿色與他先前見的楊家柳家的小姐相當,但不如林燕茹,這樣一個姿色平平、一無所長的丫鬟,他居然心儀她,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麽?

“你對我做了什麽?”秦煜冷冷盯著她,可看她雪膚上淡淡的指痕,又有些心軟。

秋曇懵懵然,“二爺,奴婢做了什麽嗎?”

“讓把窗紗揭下一層的,是不是你?”他狠了狠心,直望著她,俯下身子逼問。

“是啊,可那是二爺您同意的呀?”秋曇被逼得蹲下去,一臉無辜。

“那是誰準你到我身邊伺候的?”他逼近她的臉。

秋曇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道這人失憶了麽?“也是二爺您調奴婢過來的呀!”

“那從今兒起,這兒不用你伺候了,滾出去!”秦煜忽的直起身子,偏頭看向門口。

他的側臉鋒銳如刀削,目光緊盯著某一處時,那股子冷冽氣息便似從周身散發開來。

秋曇有點兒懵,更有些害怕,想著這人在氣頭上時還是不惹為好,於是立即站起身,向秦煜行了一禮道:“那奴婢先下去了,”說著便快步退了出去……

到了簷下她才撫著胸口平複心緒,回頭看了眼屋裏,心道這祖宗脾氣也忒怪了吧,方才還說得好好的,突然便要她滾,還問她些窗紗是誰讓揭下來的,又是誰命她貼身伺候這樣的怪問題,這些是誰同意的,難道他心裏沒點兒數?

其實秦煜心裏真沒數,冬兒伺候了他七年,每年仲夏都要勸他把窗紗揭下來兩層,他從未答應過,讓秋曇貼身伺候便更離譜了,他這些年隻用得慣冬兒,秋曇不過才來院裏一兩個月,他怎會樂意與她親近,況且她還是那個佛口蛇心的女人派來的,他居然輕易便相信了她。

他不該如此的,他從未輕信於人,這不是他!

此刻他甚至懷疑秋曇給他下了蠱,便是沒下蠱,他也不能再用她了,那是個跟秦昭牽牽扯扯不清楚的奴婢啊,她是用對付秦昭的招數來對付他了麽?

秦煜在那頭糾結不已,秋曇卻樂得自在。

那祖宗不用她伺候了,做飯又有新來的廚娘,她索性給自己放個假,這便端了碟自己做的炸牛乳回屋吃去。

秋曇坐在支摘窗前,一手撐著腦袋,午後的日頭曬得人懶洋洋的,清爽的夏風吹進來,輕輕拂動她額前的碎發,她有些昏沉,半碟子點心下肚便趴在書案上睡著了。

這一覺直睡到掌燈時分,所以夜裏她反倒精神了,翠袖和綠綺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時,她在**輾轉反側,最後隻好透過窗台望月亮。

同在望月的還有秦煜,不過他的窗台緊閉,隻能望見印在窗紗上的月影,暈濕的一個圈兒,望著望著,腦子裏便開始湧現秋曇的音容笑貌,他想著,或許離她遠些便不會胡思亂想了。

次日,秋曇一如往常卯時起身伺候秦煜梳洗,人還在梢間門口便被秦煜喝住,“昨兒我不是說了麽?往後不必你伺候了。”

秋曇慌了,難道他昨兒不是說氣話,是來真的?

“二爺,是奴婢做錯什麽惹您生氣了麽?”秋曇隔簾問。

“我又不喜歡你伺候我了,往後沒我的吩咐,你便在屋裏做你的繡活兒,別出來露麵,”屋裏,秦煜冷冷地道。

秋曇沒了主意,隻好在簾外垂手侍立,回憶著自己昨兒做了什麽說了什麽惹怒他的,想來想去都是小事,若是往日秦煜斥她兩句就完了,這回為何不一樣?

正忖著,聽見房裏的輪椅聲愈來愈近,秋曇自覺地撩起竹簾,秦煜便由守誠推著出來了,他目不斜視,一語不發,好像沒秋曇這個人。

守誠看向秋曇,露出個求救的眼神。

昨兒下午都是守誠在伺候秦煜,夜裏秦煜睡不著,一會兒要喝茶,一會兒要點燈,一會兒要起夜的,在外間守夜的守誠忙活了一陣,到後半夜反而有精神了,一宿沒睡,現下困得站著都能睡著。

秋曇見他眼下兩團烏青,忙道:“二爺,守誠不分晝夜伺候您,累得直打哈欠,今兒便由奴婢推您吧,待兩三日後冬兒姐姐回來,奴婢再卸擔子。”

秦煜回頭看了眼守誠,終於沒有說話。

秋曇知道他默許了,這便從守誠手中接過輪椅,推著出屋,往萬壽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