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下棋(一)

好一會林燕茹的咳嗽才止住,秋曇又安撫道:“林姑娘安心,我們二爺不是小肚雞腸的人,這點小事不會鬧得兩家都知道。”

“那便多謝姐姐了,”林燕茹感激她。

她奶母見林燕茹喊秋曇姐姐,覺著跌了身份,想著他們侯府這樣欺負人,連個奴婢都來做她們小姐的姐姐了,那她又算什麽?

她見秋曇是個和氣會做人的,料她不會向主子渾傳話,便大起膽子,道:“秋曇姑娘,還是你明事理,你家主子是侯府出來的,該比那小家子更懂禮才是,我們姑娘這個樣貌,來說親的都踏破門檻了,等兩個時辰也是有的,怎麽他等一個時辰就不能呢?我們又不是有意耽擱,也不是不來,來了便問那些話,讓我們姑娘怎麽答?都是一個府門出來的,方才那四公子便有禮有節,能寫詩會下棋,除了出身不及你家主子,其餘樣樣都好,你家主子也就是占了個名,腿還是那樣子,考不得功名上不得戰場,就脾氣逞能,我們小姐仍願來見他,還有什麽可挑揀的?”

那奶母越說越來勁兒,直到見秋曇的臉色變了,才意識到自己說過了,忙上前拉著秋曇的手描補道:“秋曇姑娘伺候他也是不易,方才我情急之下才說了那句傷姑娘的話,可別同我一般計較。”

秋曇冷眼瞧著她,心道這奶母不是好的,專會挑撥生事,口口聲聲秦煜腿殘脾氣大,不能文不能武,多配不上林燕茹似的,又怕她把這話傳給秦煜,來跟她套近乎,她可不吃這套。

秋曇抽出自己的手,冷聲道:“媽媽,快別說了,您這話也就是當著我的麵,當著我們二爺的麵隻怕你一個字不敢說,有些事兒您便是憋在心裏憋不住了也要憋著,說我們二爺行動不便,還說我不配在主子跟前說話,您是要把人都得罪光了才好?您自己得罪人也就罷了,還連累林姑娘,不然何至於鬧成這樣?我們二爺脾氣是不好,可像今日這樣發火也是頭一回,他便是個炮仗,也是媽媽你點的。”

林燕茹見秋曇生氣了,忙來拉她,“秋曇姐姐,我奶母說話直爽,你別往心裏去,方才那些話姐姐可千萬不能告訴二公子。”

秋曇輕拍林燕茹的手道:“林姑娘安心,那些烏七八糟的話我自不會帶給二爺,隻是您這奶母也該管管了,不然再有下回,我可勸不住我們二爺。”

林燕茹連連稱是,她奶母立在一旁低下頭,到底不敢再說。

秋曇又安慰了林燕茹兩句,便回了水榭,隻見桌上的東西都已收拾好,那兩個去園子裏尋人的長隨也回了來,正立在秦煜身後,整整齊齊的就等著回府。

“你站著,”秦煜冷聲命令道。

秋曇不敢再往前走了,就站在他跟前兩丈遠處,試探著問:“二爺,您……您怎的了?”

“我看你是想認林家那個做主子,”他食指輕點著扶手,慢悠悠地道。

“奴婢哪兒敢呢,奴婢去安慰她全是為了二爺您,您想呀,那姑娘哭得傷心了,回頭跟她母親一提,豈不弄得秦林兩家不睦,二夫人也會以為您不待見她娘家人,到時怎麽說得清呢?況且這事兒鬧大了,人人都以為您把個小姑娘欺負哭,往後還有誰敢來給您說親,所以,奴婢唯有安了林姑娘的心,讓她別把事往家裏說,我們也不把這事兒往家裏說,隻說看不對眼就是了,如此便可小事化了,二爺,奴婢是愛惜您的名聲才去安慰林姑娘的。”

敲扶手的手一頓,秦煜掀眼皮子看她,深深望著她,“你說什麽?”

“奴婢說奴婢是因愛惜您的名聲才去安慰林姑娘的。”

他眼中劃過一絲喜意,旋即垂下眼簾,食指繼續輕點著扶手,節奏卻亂了,他道:“我名聲早壞了,用不著你來愛惜。”

秋曇心道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嘛,隻是你這麽不會做人,得罪這個得罪那個,將來府裏沒人護著你了,你如何立足呢?

不過這些話她沒敢說,而是奉承道:“誰說二爺的名聲壞了,二爺在外人心裏是少年英才,”

話說得她牙酸。

這時,通往水榭的長廊上,秦淑蘭迎風小跑著過來,那身天青色蘇繡百褶裙被風吹得緊貼在身上。

“二哥!”秦淑蘭提著裙擺直衝進水榭,見眾人都板著臉,她愣了下,忙退兩步向秦煜行了個禮道:“二哥,你幫我解個棋局吧,方才四哥解了小半個時辰也沒解出來,讓那起子窮書生笑話了,他們還說咱們侯府子弟都是靠祖上封蔭活著,捐官買爵的沒一個有真才實學,連盤棋也下不了,我不服,便說二哥你十一歲便在會試中拔得頭籌,一定能解,你這就跟我去,讓他們輸得心服口服!”

秦煜望著遠處的荷花塘,漫不經心道:“沒興致。”

秋曇也覺秦煜今兒出府太勞神了,於是笑道:“小姐,已過了午時,不若用過飯再來下?”

秦淑蘭袖子一甩,哼聲道:“不要,不下過他們,我吃不下飯,二哥,你就幫個忙吧!”

秦煜與秦淑蘭並不熟,可秦淑蘭兄妹倆每回見他都恭敬行禮,且她姨娘也沒算計過他。

畢竟是秦淑蘭頭回求他,他忖了會兒便道:“讓他們過來。”

“好嘞!我這就去請他們過來!”秦淑蘭笑得像朵喇叭花,提著裙擺急急跑了出去。

秋曇看她漸漸走遠,眼角餘光忽瞥見遠處林燕茹一行人由秦崢領著,正往曲廊拐角處去,她心道那婆子說得不錯,秦崢真是有禮有節,性子溫柔的一個人,同林燕茹挺般配。

不多時,風波亭中的十幾個書生便過來了,為首那著粗布衣衫,卻眉目清朗,氣度不凡的便是柳不知,人稱麒麟才子。

此人不僅有才氣,更有傲氣,據說三年前他會試頭名,進入殿試,聖上出了十幾副對子考察眾人學識,他一人便對了十副,又工整又雅正。本該是狀元榜眼之姿,壞就壞在最後一副對聯是聖上臨場出題,柳不知對出來後,又直言上聯出得不好,且說得頭頭是道。

當著眾人的麵駁了皇帝的麵子還能有好?任你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最後也落了榜,從此他索性絕了考功名的心思,開始四處遊曆,寫詩作畫,如此反而名聲大噪,那些屢試不第的書生學子,或風流名士尤愛與他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