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出門

秋曇望著秦煜的背影,心尖尖上好像被蜜蜂蟄了下。

她記得他前些日子便發過一回脾氣,不讓李太醫瞧病,那時冬兒哭求的聲音她在灶房都聽得見,秋曇想著,今兒一個新大夫過來,卻沒開出好方子,他應當更失望吧。

她想安慰他,逗他高興,忽想起自己前幾回踢毽子,秦煜都在窗戶口偷窺,秋曇立時有了主意。

隨後她回屋,尋摸出個五彩雉雞羽做的毽子,來到院子裏踢,還把翠袖和綠綺也叫上,幾人你傳給我我傳給你,玩得不亦樂乎。

期間她偷偷瞥了幾眼正屋的窗戶口,果然見窗紗拉起來一個小角,她忍不住笑了,想象著窗紗後的那雙眼睛,想象著他此刻的神情,他應當在微笑吧?

這時,兩個婆子從淨房出來,見秋曇幾個又在踢毽子,二人擠眉弄眼,嘀嘀咕咕編排起她來。

秋曇瞥見了,雖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麽,可也知道絕無好話,她於是招呼道:“王媽媽,接著!”說著抬腿一踢,便將那毽子傳了過去。

王媽媽聽秋曇喊她,抬眼看去,見一毽子飛來,想也沒想便用腳接了,盤了兩下,忽想起自己方才還笑話她們踢毽子,如今自己倒踢起來了,於是一腳又踢了回去。

秋曇手一拍,笑道:“媽媽您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話罷,看那毽子又飛過來,她疾步跑過去接,誰知一下踢偏了……

她便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毽子穿過菱花窗格,飛進正屋,“啪”的一聲,屋裏不知什麽碎了。

院子裏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秋曇整個人僵在那裏,心想完了完了,鐵定把祖宗惹毛了。

她於是提著裙擺,一溜兒小跑進屋,去向祖宗請罪,“二爺,我錯了!”

……

那邊廂,老太太答應讓林氏安排秦煜與林燕茹見麵,林氏喜不自禁,想著將林燕茹接來府上做客,順理成章地讓她和秦煜一處玩,可思來想去,又怕旁的兄弟姐妹攪了他們,便另想了個府外的去處,最後約定三日後在芙蓉園會麵。

老太太覺這安排極好,秦煜好些日子沒出府了,正好借此機會出去散散心,於是她命張嬤嬤去稟報秦煜。

秦煜無可無不可,態度始終淡淡的,張嬤嬤覺他不上心,從正屋出來後便將秋曇拉到一邊,叮囑了她好些話。

一則讓她別聲張,對外隻說二爺想出府散心,因怕到時沒成,又惹出許多閑話;二則讓秋曇要有眼力勁兒,該推一把時就推一把,別讓兩人尷尷尬尬不知說什麽好。

秋曇一一應下,轉頭便將此事告訴了盛媽媽,盛媽媽也轉達了夫人的吩咐,命她按那民間大夫的方子給秦煜熬藥,秋曇不得不應下。然秋曇做事有原則,不傷及秦煜自身的事她願意做,傷及他身體的事她斷不能做,所以這熬藥,她還得再想法子混過去。

三日後,一大早秋曇便在灶房忙活,做了玫瑰蓮蓉糕、蘋果蜜餞等幾樣小點心,備下給秦煜出門墊肚子的。

隨後她進屋服侍秦煜梳洗,見他穿了身素淨的雪青色素麵直裰,直搖頭,立時從八寶櫃裏尋了件鴉青色暗紋番西花刻絲袍子讓他換上,秦煜初時不肯,秋曇哄著求著才說服他換了。

梳頭時,秋曇比往日更為細致,特地為他編了發,將所有頭發歸總在發頂結了個髻,再戴上紫金小冠,鏡子裏的人立時清爽利落不少,然秦煜卻不樂意,抬手就要拔紫玉簪,“我喜歡青玉冠。”

“誒,”秋曇忙拉開他的手,扶了扶發冠道:“青玉冠不如紫金冠配你這身袍子,你就戴這個,這個好看。”

秦煜眼睫微顫,偷偷瞥了眼自己的右手,他的手常年冰冷,可方才被她觸碰的指節好像染上她的溫度,也熱起來了。

一旁的守誠看著鏡子裏的秦煜,神色古怪,道:“姐姐索性給二爺戴朵花兒得了,這裝扮看著花裏胡哨,還不如二爺平日的裝束有陽剛之氣。”

秋曇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道:“你個小屁孩兒,才十歲,哪曉得姑娘家喜歡什麽,我們喜歡的是風流倜儻的貴公子,可不是粗糙的莽夫,二爺底子好,經我這麽一裝扮,便有些風流公子味道了,保管迷得那林姑娘走不動道!”

“那姐姐的意思是,我這樣的不招人喜歡了,”守誠道。

“你嘛,”秋曇上下打量他,笑道:“長得太著急,十歲看著像十三四歲,身量又高又壯,要想招人喜歡,我也有法子,你過來,讓姐姐給你塗個胭脂,中和中和你的陽剛之氣,”說著,她便從小荷包裏掏出胭脂盒,作勢要給他塗胭脂,把守誠嚇得跑了出去。

秦煜看著打鬧的兩人,薄唇微抿,忽目光一掠,察覺鏡子裏的自己在笑,他忙斂了神色,道:“該用早飯了。”

秋曇這才沒再追,而是去灶房端了飯菜服侍他用早飯。

飯畢,她吩咐守誠拿上點心,她則推著秦煜,一齊出門……

因聽風院離府門口不近,方才已吩咐綠綺去要了轎子,現下,一藍呢頂子的小轎正停在院門口。兩個小廝過來,合力將秦煜連帶輪椅搬上了轎子,秋曇和守誠則隨轎行走。

她往池塘看,水裏倒映著天上那輪日,初時躲在柳枝後,漸漸像一個成熟的果子,從柳樹上掙脫出來,愈升愈高。

轎子到了府門口便換馬車,秦煜、秋曇和守誠一輛,四個長隨坐一輛,跟在他們後頭。

這些日子秋曇拘在府裏,聽風院又冷清,日子過得很沒趣兒,馬車到了街道上,她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一樣,不住撩起簾帷往外望……

街道兩側古色古香的建築,攜兒帶女逛街的男女,還有各色各樣的小吃攤子和雜耍,油餅的香味兒,令秋曇覺著自己真的活在一個世界,而不是一個小小院子裏,她看什麽都是好的,她看不夠。

而秦煜,始終波瀾不驚地端坐著,他與這世界隔著一層,不喜熱鬧,甚至厭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