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逃亡
白馬飛馳,將王宮追兵遠遠甩在身後。
行至城門,守城護衛拔刀攔人,葉慎左手持劍迅速出招,幾個眨眼,護衛全數捂著脖子倒地。
城門數百斤重,葉慎與林述晚拚盡全力,也隻推開了一條縫,身後追兵馬蹄聲越來越近,葉慎咬緊了牙,抬起重傷的右手用力推門。許是浸染了殺意,他通紅陰戾的目光更加凶煞。
門開,骨斷。
奮力又痛極的葉慎麵色漲紅,他顧不得右臂傷勢,他又抱起林述晚上了馬,策馬駛離王庭內城。
感受到身後葉慎體力在一點點流失,林述晚接過了韁繩,由她帶著葉慎在夜色中逃亡。
三道城門,百裏路程,葉慎右臂不斷溢出鮮血,疾馳顛簸中林述晚臉上都染上了星星點點血跡。
感受到身後葉慎的身體在不斷下滑,她發瘋一般的喊道:“不要睡!葉慎!不要睡!”
葉慎沒有回應,沉重的眼皮像有千斤重,他的身體冰冷疲累,隻想安安靜靜地睡一覺。
夜幕如墨,繁星點燈,夜裏的寒風刮得臉頰生疼,不知跑了多久,白色迷霧又在夜色中冒了出來,追兵已經快要追上來了。
她想也沒想,服下解毒丸,又捏開葉慎的嘴喂他服下解毒丸,策馬一頭紮進毒瘴中。
她棄了馬,依舊不敢停下,用嬌弱的身軀背起幾近昏迷的葉慎,艱難地在泥澤中前行。
漸漸地,追兵的聲音已經沒了,葉慎壓得她彎下了腰,她的力氣也在前行中慢慢消耗殆盡,但她知道不能停。
走不動,那就爬!
腥臭的黑泥沾滿了她的身體,美麗的臉頰全是淤泥,隻有一雙眼目光堅定地看著前方,匍匐爬行,緩慢又堅定。
很久,很久,夜盡天明,她終於爬出了毒瘴,倒在了茵茵草原。
昏迷中,她感覺好像有人撬開了她的嘴,帶著清洌如鬆柏的清香味,將清涼的水渡入她口中,她本能地咽下,柔唇相依逐漸化作狂暴肆虐的疾風驟雨,貪婪地汲取著她身體獨特的味道。
醒來時,清風拂麵,日光耀眼。
葉慎不知何時已經醒了,癱坐在草地中,頹然又虛弱。
他的兩臂雙雙骨折,能堅持一夜逃亡,全是靠著毅力的信念。
林述晚忙為他檢查,用鑷子小心翼翼剔除血肉裏的草葉碎屑,葉慎始終緊咬著牙一言不發,看著她有條不紊地取出各種奇特的器具為傷口消毒縫合血肉。
“這次不能再像上次一樣了,至少要休養半個月,不然你的手就要廢了。”
葉慎苦笑,又聽林述晚絮絮叨叨地念叨:“年紀輕輕不愛惜自己的身份,等到老了一身病痛再後悔也遲了!”
葉慎忍不住發愣了一會兒,他還從未設想過老了的情景。
“賀蘭圖知道會有人來救人,早就設下埋伏,我中了賀蘭圖的陷阱,與錄風他們分開走分散賀蘭圖的兵力才逃了出來。”
“寧國公與謝奕可還好?”
“父親的手廢了,謝奕暫無大礙!”葉慎聲音格外低沉,一如他的心情。
葉慎雙手都不能動,每日吃食都是林述晚喂的,起初葉慎還有些羞怯不適應,但架不住林述晚一張嘴能念叨。
渴了就喝窪積水,餓了吃野草果腹,葉慎情緒低迷,每日為葉慎換藥時,她總會講些小笑話逗他開心。
葉慎的白馬也穿過了毒瘴,林述晚喂食了一些解毒藥給白馬,兩人在荒無人煙的草原度過了七天七夜,慢慢的葉慎臉上也有笑意。
兩人漸漸生出了默契,葉慎嘴一撇,林述晚就知道他是哪裏癢要她撓。
毒瘴阻斷了追兵,阻不斷風暴。
這日大早,林述晚就被葉慎喊醒,遠處的風暴摧枯拉朽,三道龍卷風柱正在向這邊刮來。
龍卷風所到之處,寸草不留,飛沙走石,若沒有地方躲藏,連人也會被刮進去。
然而兩人四周都是平坦草地,根本無處躲藏。
若毒瘴被龍卷風吹散,這裏也不再安全,他們必須走!
她翻身上馬,與葉慎說道:“上來吧!”
葉慎踟躕幾息,飛身坐在她後頭。
“別動!”
她側過身,解開葉慎的腰帶,將腰帶緊緊係在她與葉慎的腰間。
葉慎的手還不能用力,她怕馬跑起來會把人甩出去。
她的發梢貼著他的脖頸掃過,葉慎麵色微紅,不敢出聲,靜靜看她係上了死結,又用力拉緊,生怕死結不夠結實。
“若是太快了,就告訴我!”她無暇留意葉慎的神色,係好腰帶就轉過身,勒緊了韁繩,雙腿一夾馬腹,白馬在草原上疾馳起來。
迎著朝陽,風在耳畔,葉慎難得地放下了多日的擔憂,靜下心來。
黑發拍打在他臉上,他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隻能看到兩隻白嫩的耳朵被凍得通紅,耳廓上的白色絨毛都在迎風拂動。
遠處的龍卷風呼嘯著,飛沙走石四射,被攪碎的青草烏黑黑一片。
丹虯一夜千裏的白馬追風逐日,葉慎這匹馬通人性,知道遠處的風險,一路都在拚力奔跑。
風是冷的,像要把臉刮成篩子,林述晚的臉被凍得麻木,握著韁繩的手也磨破了皮,還要更快些!
“駕!”
她揚起手,俯身在馬腹狠狠拍了一下。
葉慎受到這下力道的牽扯,一起側了側身,她感受到身後的變化,忙反手扶住了葉慎的腰身。
“你沒事吧?”
風送來林述晚關切的問候。
葉慎心裏不禁一暖,輕道了一聲沒事。
白馬如電飛馳,兩人總算找到了一處小山坡,山坡下有一處窪地,正適合兩人藏身。
林述晚奮力勒停了白馬,嬌嫩的手掌頃刻被韁繩磨破手心,鮮血溢出,染透半截韁繩。
白馬驟停,葉慎受慣性向前栽倒,壓得林述晚彎了腰。
林述晚嘶的痛呼出聲,一路馬背顛簸,又被葉慎這麽一壓,她的老腰可受不住這樣的折騰。
“抱歉!”他趕忙直起身,盡力掩藏神情的異樣。
林述晚無奈打趣道:“這下好,一個手殘了,一個腰閃了!”
“是我連累你了!”葉慎認真專注地回道。
林述晚解開兩人腰間的腰帶,匆忙地為葉慎係在腰間,她忍痛下了馬,又將葉慎扶了下來。
兩人藏身到山丘下的窪地中,葉慎吹口哨召來白馬,讓白馬停在兩米外的空地,用白馬作為兩人的遮擋,避免兩人直麵龍卷風。
龍卷風已經來到兩人麵前數十米處。
她眯著眼隻留一條眼縫看去,草皮連根拔起,碎草屑飛沙在龍卷風柱方圓數米外飛旋,比人腦袋大的石頭都在半空飛轉。
他們能安全躲過這場龍卷風嗎?
此刻,他們也隻能聽天由命。
“你到我身後去!”葉慎努了努嘴,讓她去他身後躲著,這樣她就有兩道肉體屏障,至少不會被龍卷風刮走。
林述晚沒有聽他的,她抱住了葉慎的腰,故作鎮定道:“要死一起死!別忘了我們要做的事!”
葉慎動也不敢動,僵直著身軀,目光濯濯看著遠處越來越近的龍卷風,生怕自己一動,就會陷入更尷尬的場麵。
“你不會死!”
他輕聲說著,聲音被大風聲蓋過,隻有他一人的耳一人的心能聽清。
林述晚聽不真切,也懶得去聽他說了什麽,難得的空閑,她觀賞起了摧枯拉朽的龍卷風。
龍卷風,來到了他們眼前!
白馬被風柱嚇得揚蹄長嘶,卻始終沒有棄下主人逃命。
黑風瞬時淹沒了白馬。
林述晚耳內嗡嗡,黑發飛亂,臉上被飛沙刮出一道道細小血痕,她發泄著內心的壓抑,朝著風暴呼喊:“葉慎!我真的好想去很多地方,如果這次不死,我一定會更努力,早日擺脫命運,無拘無束地去我想去的地方!”
迎著風,呼喊聲也這麽渺小,葉慎雙耳被風刮得嗡嗡作響,但習武耳力極佳的他還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借著風力,他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她懷在他腰間的手,骨肉刺痛也無法讓他鬆開手。
也隻有在這種慌亂的時候,他才敢將心底的情緒釋放。
“我陪你!”
林述晚隻看到葉慎雙唇張合,說出的話卻被風聲掩蓋,半個字也沒聽到。
風柱襲來,天昏地暗,一塊大石從半空跌落。
葉慎身軀一動,翻身,壓在她身上。
大石擊中葉慎後背,滾落到了一旁,葉慎吐出一口烏黑的血,巨石的撞擊讓他雙臂愈加刺痛。
狂風驟石,飛沙眯眼,葉慎的頭貼在她耳畔,她隻感到不斷有草屑飛沙掉落在她身上臉上,很快連呼吸都變得費勁。
萬籟寂靜,是龍卷風過後寸草不生萬物絕根的寂靜。
靜得她隻能聽到葉慎輕微的呼吸聲,與她如鼓擂動的心跳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身上的葉慎動了。
葉慎起身,搖下一身草屑沙石。
林述晚正要挺身而起,發現被葉慎壓了許久,閃了的腰更加痛了,她用手抹掉臉上的東西,深呼吸幾口氣。
空氣夾雜著狂風過境後的清洌,白馬已經不知所蹤,看到地上的大石,她趕忙為葉慎檢查起身體來。
七日的休養前功盡棄,葉慎雙臂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水混著泥沙,狼狽不堪。
“以後不要再逞強,再有下次,你這雙手就算不廢也動不了刀劍了!”
她為葉慎重新縫合傷口上藥,葉慎隻說好,不再言其他。
遠處的毒瘴已經都被龍卷風吹散,這裏不安全了,他們還得繼續前行。
林述晚讓葉慎走出窪地去辨別方位,趁著這個功夫,她取出化瘀通絡的藥,解開衣襟,將藥反手塗抹在腰間,又搓揉許久,腰部的疼痛才緩解了一些。
龍卷風肆虐後的草原坑窪難行,沒了白馬,兩人走得很慢,入夜了就席地而眠。
草原上的夜,並不是永遠這麽寧靜美好。
無聊時,葉慎講起他曾在草原見到過的情景。
他曾潛入址昭,在草原上呆過一段時間,碰到了群狼狩獵,餓狠了的狼是會吃人的。那一次死了三個暗衛,狼牙咬碎骨頭的聲音,他至今都記得。
與人啃食雞鴨骨頭一樣,那麽簡單粗暴。
狼群,比追兵更要可怕!
“我們往有樹林的地方去!”狼群習慣在草原行走,不會去樹林,樹林也可遮擋兩人蹤跡,又有食物供給。
站在山丘上遠望,能看到天邊有一處小小的樹林,至少需要兩三日的行程。
天空一陣鷹唳聲響起,林述晚抬頭看,是一頭鷹隼。
這是追兵的眼睛!很快就會有追兵追上來!
“快走!”
兩人顧不得歇息,披星戴月,日夜不息,一走就走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朝陽升空,兩人簡單休息片刻,吃了幾塊她從空間取出的奶糖,喝了點窪地泥水又上了路。
好在隻是用腳力,帶傷的葉慎一點沒有落後,第二日入夜,離樹林還有半日的行程,林述晚累得再也走不動了。
“休息一下吧!”
葉慎的腳掌破出了血泡,他知道林述晚的情況隻會比他更嚴重。
林述晚長呼一口氣,調整氣息。
“繼續走,堅持堅持,爭取明早能睡個安穩覺!”
入夜是躲避鷹隼追蹤最好的時機,她不想就此錯過。
有林述晚的避蟲丸倒不懼蟲蛇,月光照路,兩人又上了路,一前一後的走著。
半天後,遠處小小的樹林終於近在眼前了。
林述晚來不及歡呼,就看到樹林陰影中,亮起了一雙雙幽綠的眼睛。
一頭成年灰狼,緩步從樹林中走了出來,灰色皮毛上染著暗紅的血。
“快走!”葉慎護在她身前,想要拔劍,被林述晚牢牢握住了手腕。
她語氣堅定,搖頭說道:“不行!這次換我來!”
葉慎的手,還要養好了去救他父親與謝奕,不能毀在這頭狼手裏。
狼輕易不會離群,她猜測這頭狼是因為龍卷風受傷脫離了狼群,若不處理了這頭狼,很有可能它會召喚出狼群匯合。
“你的劍借我一用!”她不由葉慎分說,拔出他腰間長劍,劍指灰狼。
葉慎知她心意已決,隻好教起她如何以巧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