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食色性也

望著麵前兩個愣愣怔怔、一片茫然的年輕人，趙春夏歎了口氣，然後從久坐的太師椅上起身，再次踱步到了中間地帶的梨花木長條文案前，凝視著錯落有致擺放於文案上的漁家傲·古風文創品。

直到餘家傲和王茂實也木訥地跟進過來，分別站在他的左右，才開口說道：

“看，這些凝聚著你們心血的文創品，在這裏的擺放，顯得非常璀璨、非常奪目；可是，當他們作為批量產品、分別流入代銷它們的實體店、網店店鋪時，卻完全沒有得到足夠的個性推廣、突出，而是徹底湮沒在了多如牛毛的其他產品當中。試想一下，當這個黃鍾樓造型的床頭燈擺進燈具城的幾個檔口，與其它種類繁多的普通燈具比肩而立，它身上獨具的文創特征還能體現出多少？還有，這個青銅古劍鑰匙扣，與旅遊紀念品店的真假玉器、手串、紀念幣混在一處售賣，它背後的千年國寶的附加值，能剩下幾何？除非有人慧眼識貨，否則在這種情況下，你們的文創品被顧客精準挑出的概率有多大？如此日複一日，怎麽可能還有好的銷路？”

娓娓道來這一切的趙教授，語氣平和之至，但聽在耳中的兩個年輕的文創師，卻大有振聾發聵的感受——到底是大師啊，看問題又準又狠，自己怎麽就長時間沒有覺察到這致命短板呢？！

餘家傲激動地嚷了起來：“趙老師，我完全聽明白了！您點中的都是死穴啊！可是……麵對這個死局，如何才有解決之道？建立我們自己的專賣店、旗艦店嗎？這個我也曾考慮過，但漁家傲·古風的品牌畢竟太新、太弱了，拋進市場根本就是無聲無息。正是因為這個，我們才在鋪設產品銷售渠道的時候，選擇了別人家的現成的實體店鋪和網店，給我們代銷……結果，就慢慢走進了您剛剛點出的死局……”

胖貓雖沒有說話，但滿是感同身受地起勁點著頭。

國學大師仔細聆聽著這番訴苦，沒有立刻作答。

工作室就此陷入了一片靜謐。

突然，在這靜謐當中，清晰地響起了一陣來自人體腸道的嘶鳴——體重超過一百七十斤的胖貓王茂實，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兩條象腿，但緊接著，他的體內卻進一步發出了一連串的更為清晰的嘶鳴聲。

“大師，您老……餓不餓？我們……要不要搞些東西來吃？”

望著麵前胖胖的年輕人的尷尬神色，趙春夏嗬嗬地笑了起來，工作室內剛剛的凝重氛圍瞬間破壞殆盡。

餘家傲也忍不住開笑，同時伸手隔空戳點著自己的胖助理：“你就是一個貨真價實、不折不扣的吃貨！”

文學院教授反倒釋然地替這個吃貨開脫：“沒關係沒關係，民以食為天，搞文化的人也不可能不食人間煙火，肚子餓了就要想辦法填滿它。”

受此鼓舞，王茂實當即眉飛色舞地向自己的老板建議：“咱們找一家好館子，好好請大師撮一頓！然後再回來接著想辦法。”

餘家傲看了看牆上的西洋自鳴鍾，覺得晚飯後就不宜再回到工作室、繼續占用教授的寶貴時間了，於是便問趙春夏家住哪裏，以便到其家附近安排吃晚飯的飯店。

不料這一問，竟發現趙教授的家距離餘家傲的家隻有四五裏之遙，是保利的一座樓盤。餘家傲略一思忖，便想到了一家名為滿庭芳的杭幫菜館，菜品與環境均堪稱上乘，與保利那座樓盤僅隔著一個街區。

“滿庭芳嘛，我去過的，大廚的手藝不賴——那好，咱們就去那裏吃晚飯吧。至於你剛才提到的解開死局的對策，我急切之間也想不出；但還是那句老話，車到山前必有路，以我們加在一起的智商和情商，找出終極解決之道應在情理之內。咱們接下來，就邊吃邊聊。”趙春夏欣然應允著。

“吃杭幫……菜啊？”自從聽見杭幫菜的字眼就一直麵露猶疑之色的胖貓，這時終於插進話來：“會不會……太清淡了？”

“放心吧，有肉吃！——你個無肉不歡的家夥，我單點兩盤東坡肉，你一個人來獨享總行了吧？看撐不死你個吃貨。”

得到了老板的這份承諾，胖貓才重新變得喜笑顏開。

他們略微收拾一番，便離開了工作室。出門上汽車的時候，向來冒冒失失的胖貓王茂實，竟罕見地懂得了禮節，搶前一步打開後車門，小心翼翼地請國學大師上了後座，然後自己才笨拙地爬進了副駕駛位置。

對胖助手這番得體的表現，餘家傲並沒有看在眼裏。他現在的腦海已經開了小差：大師說得對，民以食為天；但還有一句與此異曲同工的話，就是食色性也——既然那家滿庭芳杭幫菜館距離自己的家也不遠，要不要索性利用宴請國學大師的天賜良機、將與自己冷戰多日的嬌妻陳曉彤順勢勾出來，相聚一餐泯恩仇？連日來，孤枕難眠的文創師，幾度萌生了要與妻子床頭和好、重施雲雨的衝動，然而每每在家中看到彤彤那冷若冰霜、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他就徹底失去了興致和勇氣。

此刻，從越野車的後視鏡裏偷瞥了一眼後座上的趙春夏，餘家傲想著甚至不妨直接打出教授的旗號向彤彤那個小蹄子張嘴：謊稱是趙教授主動提出要陳曉彤參加今天晚宴的，那樣就更有說服力——此前早在方州衛視邀請趙春夏上《對話典籍》節目時，欄目組曾經兩度與國學大師共進晚宴，其中有一次，餘家傲就攜漂亮妻子一起出的場。當時，大師還極力稱讚他們這對伉儷珠聯璧合、郎才女貌。

文創師心情很愉快。今天，他孤注一擲，力邀昔日的合作嘉賓、忘年之交來工作室為自己走入窮途末路的事業把脈。幸運的是，趙教授不僅欣然前往，而且在實地考察後，當真高屋建瓴地提出了諸多真知灼見，所擺出的問題積弊，角度之新穎、切入之精準，令人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真心信服。

最讓他開心的是，趙春夏充分肯定了漁家傲·古風係列文創產品的創作思路和品質（當然，也就個案提出了極其嚴厲的批評），這給了已陷入絕望的他強大的信心提振。接下來，他相信博學睿智的趙教授，會和他一起，最終找到解決之道，幫助工作室起死回生。

帶著這份好心情，餘家傲踩著油門，在車流中左右逢源，一路疾馳到了滿庭芳杭幫菜館的門口。車子停穩的一刹那，他已然拿定了主意，於是要胖貓陪同趙教授上樓選一個好位子，並即時點菜，稱自己先把車開回距此不遠的萬科家中，然後立即到位。

“把車送回去也好，這樣你就可以放心喝酒了，”王茂實甕聲甕氣地說：“別忘了，前些日子你醉酒駕車、非法襲警的風波，還沒過去呢。”

對此事不明就裏的文學院教授，唬得連連失聲驚問：“醉酒駕車、還非法襲警？——小餘，這都是你幹的事？！”

餘家傲早揮起老拳，開始痛毆副駕駛位置上的胖助理，一麵忙不迭地扭頭朝著後座急急解釋：“趙老師，您別聽這廝胡說八道！——那都是網絡上以訛傳訛的造謠……”

挨了揍的胖貓，屁滾尿流地逃下了車，同時又小心地接應國學大師下來，關好車門，這才開始一臉壞笑地講述不久前他的老板遭遇的那場不堪回首的噩夢。

國產SUV則迅速調頭，朝著自己家的方向疾馳而去。文創師一隻手握住方向盤，另一隻手便抓起了手機。他在謀算著，怎樣不失體麵地主動發出邀請，把尚在後院冷戰中的漂亮嬌妻陳曉彤，勾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