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才是人言可畏

周啟攥住陸瑤,眼中盡是悲淒。

陸瑤心酸,若非世道不易,生活坷坎,人心難測,誰願意自己的親人受這種委屈呢?

前世的周奶奶,也是有心無力,選擇了一條當時來說,對他們祖孫倆更好的路吧。這一世的周奶奶,提前知道了這一切,會怎麽選擇了?

陸瑤聲音哽咽,“前兩日,我和小棒哥來醫院碰到盧正康,他還罵小棒哥是小叫花子,說,你們一家未來都要吃他們家的米糧,一家子都是……叫花子。”

任海明點明,“你們覺得,以陳盧兩家,以往對待你們的態度,會輕易讓你們拿到這筆巨款嗎?”

周啟應道,“不可能。”

他身上的傷,有好些都是被盧正康惡意欺辱,群毆而致。

陸瑤與少年目光一觸,像得了一道能量,變得更亮更有力。

陸瑤說,“盧正康愛說謊,當初就想騙我,說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媽也跟他一起說謊,睜眼說瞎話想來騙我。後來還到我姥爺家裏,想唬弄我姥爺和姥姥。他們一家都是騙子,壞人,我才不相信他們能真心實意地給向阿姨賠錢。”

任海明道,“根據我這段時間的了解,陳華這個人,趨炎附勢,人緣並沒那麽好。另外,這次嚴打行動的目標就是清除保衛處裏一些違章操作,盧有德最近半年一直在四處托人尋關係,想要調崗。他大概是已經聽到風聲了……想要走走梁老的關係,也不奇怪。”

陸瑤故意嘟起嘴,“休想。我姥爺是講原則的,才不會給一個騙子吊工作。我要告訴我姥爺。”

聞言,長輩們都為小姑娘的孩子氣話笑開了。

任海明道,“陳華就不是個吃了虧的主兒。他們夫婦來了這幾次,可有一次認認真真給向同誌道歉?”

周啟握拳,“沒有!那個老潑婦,隻會到處說閑話抹黑我們家。”

陸瑤點頭,“他們太壞了,我們不能相信他們說的。”

任海明繼續配合兩孩子,“盧有德就是想拿錢辦事兒,甚至以權壓人。不然,他也不會找了個陳家的遠親來嚇唬周奶奶。不過你們可以放心,老陳也是抹不過親戚的麵,原則性的問題他也不敢胡來。”

說到此,周奶奶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向芹芸攥住了婆婆的手,示意她不用自責。

輕聲說,“你瞧,孩子們都長大了,多懂事兒啊!”

周奶奶雙眼泛起淚花兒。

陸瑤提醒眾人,“任叔,我記得盧有德離開時,說還要拿什麽協議給奶奶看,那是什麽東西啊?”

任海明道,“就這對夫婦錙銖必較的性子,想拿他們的錢,絕沒有那麽簡單。他們一定會提很多的要求。咱們暫且等他一等,看他的協議上都寫了什麽。就我的推測,一定不會少了那最重要的一條。”

向芹芸有些急,“哪一條?”

向海明神色凝重地看著所有人,“不可向外透露任何關於陳二狗的不利言辭。小南溝墜水事件,定性為阿姨您意外墜水,陳二狗良心發現跳水救人。”

向芹芸疑惑,“要這麽對外說,我憑什麽拿他們家的錢?那我成什麽了?我無緣無故地拿他們那麽大筆錢?”

周奶奶直接喝出,“那怎麽行!太過分了,這就是欺負人啊!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任海明道,“協議隻規定了你不能往外說真實原因,要保住陳二狗的名聲。但沒有規定,陳家盧家人不往外說。要是旁人問起,陳家為什麽要給周家這麽多錢?陳家人盧家人都不解釋,咱們也拿他們沒辦法。”

這裏沒說的,所有人都想到了。

陳華會跑到長舌婦堆裏,曖昧的笑笑,說一句“狐狸精就是有這等本事,勾得我家老二心甘情願提前付聘禮,替人養娃唄!”,這種無恥又誅心的話一流出去,更難聽的都在後麵。

“混賬!!!!”向芹芸氣得猛拍床,不小心又扯到了傷口。

“這群黑心狼啊~~~~”周奶奶當場捶著自己心肝,淚如雨下,悔愧不已。

眾人都忙著勸,心情也異常凝重。

不是他們故意誇張抹黑,這些糟糕的事早就發生了,曆曆在目,是周家人每日都在經曆的。若是答應了盧家的求和,未來的情況隻會變得更糟糕,更不堪。

任海明歎息,“抱歉,我這說得太……”

向芹芸忽地就笑了,“不,任警官,你沒有錯。你說得很實在,以往陳華經常來廠子裏,背著我跟其他同事閑嗑牙時,就肆無忌憚地抹黑嘲諷我。我要好的姐妹都告訴我了,她組的什麽飯局,我是從來不參加的。”

周奶奶聞言,目光也睜了睜,顯得是沒料到這些事兒早就發生在他們身邊了。

陸瑤心下微歎,都是一個廠的工人,廠裏自有專門規劃的家屬區,住在一起,家裏廠裏的事兒都沒多少隱私。

“任警官,您再說說他們還會拿什麽招兒欺負咱們,都說出來。我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好好琢磨琢磨,絕不再犯那等糊塗了!”向芹芸堅定地說,臉色仍蒼白,可骨子裏的堅毅果敢,讓活了一世的陸瑤也十分敬佩。

陸瑤看了看周啟,周啟就遞了一杯熱水給任海明。

任海明喝了一口,心下微歎,事實上像這種案子,他經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看到的人性陰暗麵,他並不想告訴其他人,但眼下這家人自己願意勇敢麵對,讓他很欽佩。

“拿了陳盧家的錢,從此以後,咱們在他們麵前都要矮一頭。”

“廠子裏,那些不明真相的人,都會偏向於相信陳家的話。因為,這筆錢太多了,二千塊,是普通人五年的工資。誰不會眼紅妒嫉,這時候他們不會去追究事實真相,隻會對既得利益者進行攻擊。”

“有人會說,你都拿了那麽大筆錢,還有什麽好抱怨的?!他們幹死累活兒的,每月連30塊都賺不到。你就在水裏遊一圈,脫了……咳,就撈到這麽多好處,該知足了。”

陸瑤插了一句,“我看秦叔叔挺好呀,他還是向阿姨的組長,他會幫向阿姨說話的吧?”

任海明搖頭,“秦國平是有老婆的男人,幫得了一時,幫多了,他自己老婆會高興?!他自己也怕閑人碎語啊。他一個外男,再怎麽幫忙也缺乏立場,他憑什麽處處為別的男人的妻子,證明清白?”

周啟的小拳頭握得越來越緊,他深深地看了母親一眼,壓抑地吸著氣,眼眶又紅了。

他知道,任海明說的每一句話,陸瑤故意提的疑問,都說明了一個現實:人不自立,人人可欺。

他想要保護家人,他就必須立起來。

可是他還太小了。

“時間久了,工廠裏對向同誌的風評那麽差,到時候廠裏有什麽爭先進的機會,絕不會再落在阿姨頭上;不管向同誌對同事多好,人家心裏都會梗著一根二千塊巨款的刺兒,覺得向同誌是在裝腔作勢。”

“又當表子,又立牌坊。”

“你們明明沒有錯,可就拿了一筆巨額封口費,從受害家庭變成了人人嘲諷打壓的流氓,叫花子,小孩子從街頭叫到巷尾。”

陸瑤想起高中時遇到的那個少年,他高高的個頭,卻比周圍的男孩都顯得瘦削許多。皮膚是古銅色的,也比所有男生黑兩個度。他濃烈的眉宇間,有道與年齡嚴重不符的、深深的刻痕,讓他小小年紀看起來有種莫名的滄桑感。

“在鎮子裏,你們走過街巷,總會有人對你們指指點點,在背後說你們的壞話。”

“尤其是對小棒。他不會一直待在屋子裏,他要去鎮裏幫奶奶賣加工糧,會被盧家小子帶頭嘲笑欺負,甚至有打不完的架。到時候,他拿什麽反駁那些人的嘲笑呢?”

“到了縣中學裏,盧家小子也要讀那所中學。子效母行,估計開學不到一周,周家的事情就會在學校裏傳個遍。到時候,麵對所有同學的異樣眼光、嘲諷排斥,小棒該怎麽辦?”

周奶奶已經忍不住了,“這怎麽可以!我,我去找校長,找老師,不能讓那些熊孩子欺負我們家小棒。小棒什麽都沒做啊!”